明琅其实一直隐约有感觉。
——沈澹月在失控。
他很少脱下那副黑手套去触碰什么,却用赤-裸的手指触碰了她汗湿的肌肤。
他也很少耽搁公务,放纵自己沉溺于私欲,过去一个多月里,他的眼中却全是可怕的欲色。
反公司联盟成立那么久,明琅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清空了哪一座城市。
可现在,沈澹月为了不让她被外人看见,居然硬生生清空了整个购物中心。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古怪、疯狂、不正常。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对面部表情失去了控制。
而且,她并不擅长撒谎。
沈澹月作为反公司联盟的领导人,按理说,应该精通行为心理学,拥有极其高超的测谎技巧。
但刚才,他居然没有发现她在撒谎。
只要她说爱他,他就会失去基本的思考能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她看得极为重要,重要到她随口说自己会消失,他都会露出狰狞癫狂的表情。
明琅不敢置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她就是沈澹月的弱点。
他太喜欢她了,所以必须牢牢掌控她。
即使她会窒息,即使她在整个过程中跟一个等身娃娃没什么区别,他也要一丝不苟地掌控她。
明琅对他的“喜欢”,既震撼又害怕。
她搂着沈澹月的脖颈,微微侧头,望向车窗外空无一人的景色,更加坚定了想要逃跑的决心。
原以为要过去很久,才能找到逃跑的机会,明琅甚至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谁知,机会来得太快,几乎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沈澹月以强硬手段清空购物中心的事情,在网上迅速发酵,引起人们的强烈关注。
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在猜测,沈澹月想干什么,是否打算跟公司开战。
就连公司那边也戒备起来,加强了大厦附近的安保程序。
基地上空,前来侦查的隐形无人机越来越多,警卫塔的狙击手每天都能打下来一大堆。
有一次,明琅和沈澹月在办公室用餐,她甚至眼睁睁看着沈澹月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红色激光点——有狙击手在瞄准他。
完全是本能反应。
她猛地起身,用身体挡住瞄准镜的准星,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果断按下警报器!
她动作之迅速,身手之敏捷,简直可以写进安保行业的教科书。
刹那间,警报声大作,办公室红光闪烁。
瞄准镜的准星消失了。
狙击手意识到自己暴露后,取消了暗杀任务,转身逃走。
这是一场成功的营救。
沈澹月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救我。”
明琅很想说,她根本没打算救他,完全是本能在作祟。
她身体比头脑更快,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
沈澹月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重重闭了一下眼:“……下次不要管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明琅想了想,没有说真话。
他的误解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需要他相信,她真的非常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了救他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然后,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成功逃走。
明琅不敢与他对视,怕他看出端倪:“……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活着,”他低声说道,“安全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明琅敏锐地察觉到,沈澹月的情绪很不稳定。
——句子越短,停顿越多,说明人对情绪的控制力越差。
她拼命保护他这件事,给了他极大的刺激,甚至让他隐隐有些失控。
他很在意她是不是安全的。
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逃跑。
转眼间,两天过去。
明琅发现,公司派来的精锐士兵也变多了。
晚上,她甚至听见了武装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声,引擎声震耳欲聋,震得天花板都在砰砰作响。
明琅下意识想要起床看看,却被沈澹月单手按了回去。
“你躺着。我去。”他看向窗外,银白色的眼睫毛之下,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阴冷躁戾。
明琅坐在床上,看着他穿上黑色大衣,戴上皮手套,打开卧室的内墙,取下一把手-枪,边走边上膛。
他没有关上内墙。
明琅看到上面什么都有,从手-枪、冲锋枪、霰-弹枪、狙击枪,再到抓钩、手榴弹、格斗匕首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修长的武士刀。
这两天,她还在思考,怎样才能搞到有杀伤力的武器。
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明琅没有轻举妄动。沈澹月肯定还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不到几分钟后,沈澹月就回来了。
他有些粗暴地扯下了黑色皮手套,跟手-枪一起丢到一边,大步走到她的身边。
明琅心脏怦怦狂跳,满脑子都是那面琳琅满目的武器墙,努力用正常的声音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
因为,沈澹月肯定会说……
“不需要。”他边说边脱下大衣,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推,“我只需要你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拂晓般清冷的香气,此刻却混杂了些许硝烟味。他掐住她下巴的手指,甚至隐隐散发出血腥气。
明琅试图提醒他:“你出去了一趟,没有洗澡……”
“没事,脏的是大衣和手套,里面是干净的。”他冷静地说。
明琅觉得,洁癖两个字彻底跟他无缘了。
结束时,已是后半夜。明琅打了个喷嚏,身上的汗液都蒸发得差不多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冰冷、黏性而不洁净的气味。
明琅困极了,非常想睡觉。沈澹月却像抱小孩子一样,将她打横抱起,朝浴室走去。
明琅有些崩溃:“就不能明天再洗吗!”
“两个月过去了,为什么你的卫生习惯一点长进也没有。”沈澹月皱了皱眉。
明琅恼怒回击:“因为教我卫生习惯的人是个薛定谔的洁癖!”
沈澹月顿了一下,本想说自己没有洁癖,只是不喜欢触碰其他人的皮肤、头发和汗液,也不喜欢跟其他人离得太近。
话未出口,他垂下眼睫,看了一眼与明琅的距离,沉默了。
他的手指也不止一次抓过她汗淋淋的头发,碰过她出汗或消汗的皮肤,并且,丝毫不觉得抵触。
沈澹月只好压低声音,警告:“……是么,那我不介意再教你点儿别的。”
说完,他抱着她走进浴室。
洗到一半,还没开始进行教学,警报声再度响了起来。
这一次,似乎比前半夜的突袭还要严重,即使在浴室,也能听见激烈的枪声,以及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沈澹月没说什么,眼睛却戾得吓人。
他迅速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作战服,戴上黑色皮手套,拿起一把跟她差不多高的榴弹发射器,大步向外走去。
他银白色的头发没有完全擦干,额发还在往下滴水,遮住一只浅绿色的眼睛。
“等我回来。”他微侧头,对明琅说道。
明琅泡在浴缸里,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远,直到楼下传来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