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入侵电梯,也没有追问那些菌丝的来历。
对付这种心理变态,最忌讳情绪波动过大,继而丧失对话的主导权。
她几乎是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修却答非所问:“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已经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大衣送往你的公寓。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可以问问……”谢黎斟酌着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她故意没有提到“菌丝”,想看看修会如何解释“菌丝”的来源。
“当然,”他回答,口吻始终非常有礼貌,话语的内容却寡廉鲜耻,透出一丝诡异的割裂感,“因为你让我有些兴奋。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这并非由我控制。你能明白么。”
谢黎听完,内心的疑问却更多了。
比如,修为什么会对她感到兴奋?她到底哪里吸引了他?
他情绪激动时,为什么会留下“痕迹”,那些“痕迹”究竟是什么,真的是菌丝吗?
但时间紧迫,修随时有可能不告而别,她只能问出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你还是人类吗?”
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你想研究我?”
谢黎冷静地说:“不可以吗?你不也在研究我么。”
“不,谢警官,我没有研究你,”他似乎摇了摇头,“你没有任何研究的价值。”
“你的人生一眼就能看透——出生在一个温饱家庭里,父母殚精竭虑为你筑起了一个象牙塔。你在象牙塔里长大,以为牧师说的都是真理,人人都有罪,但只要诚心悔改,人人都能找到救赎之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正义、救赎,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顿了顿,继续温和地说道:“有一天,象牙塔坍塌了,你发现世界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为了回到塔里去,你努力维持秩序,甚至不惜把父母送入大牢。可惜,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回不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接近怜悯:“你太高看自己了,谢警官。我对你感兴趣,只是因为像你这样愚蠢又软弱的人实在少见。我想知道你会如何玩火自焚。”
必须承认,修对她的评价,冷漠、刻薄而又精准。
谢黎耳根倏地涨红了,被针扎似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一直竭力掩饰的弱点,被他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耻辱感与暴露感一齐涌上心头,她在他的面前,似乎毫无遮拦,一览无余。
但现在不是感到羞耻的时候。
他说了很多话,每句话都有可能是破绽。
她必须冷静下来,去思考他话语背后的动机——他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
她身上哪一种特质,刺激到了他?
仔细想想,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在不停强调一个事情:
她伸张正义是白费力气。
他为什么要在意她是不是白费力气?
谢黎彻底冷静下来了,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修的一举一动,从谜底一步步往前推导,试图推测出完整的谜题。
修没有感情,也没有道德。
他甚至没有羞耻感,可以十分冷静地说出“因为你让我有些兴奋”这种话。他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这句话之中的暧-昧之意。
他每次跟她说话,都是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高高在上。这种傲慢,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而是针对整个人类社会。
修明显对整个人类社会都不屑一顾。
但既然不屑一顾,又为什么对她感兴趣呢?
在他的眼中,她不应该是一个渺小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个体吗?
难道是因为想要折磨她?
陆义福事件之后,他似乎对她无能为力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为此感到兴奋,在她的周围留下了一些难以形容的……痕迹。
他对她很感兴趣,想要研究她,但同时又蔑视她,看不起她,觉得她愚蠢又软弱,甚至不愿承认在研究她。
为什么?
谢黎想了一会儿,就没想了。
她面色恢复如常,已调整好情绪,心率也下降到正常水平。
修对她感兴趣,又看不起她,说明他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割裂的状态。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她会好好利用这一点。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修究竟是人类,还是研究所的怪物?
如果他是怪物的话,他为什么在人情世故上表现得如此老道,甚至风度翩翩十分礼貌?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又为什么可以操控“克雷格”和“陆义福”,甚至窥探她的记忆……还会在情绪激动时,留下类似菌丝的粘性物?
生物科技的研究所,到底在研究什么?
没事,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答案。
她可能会玩火自焚,但是在那之前,绝对会先让他体会到引火烧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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