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嫌恶道:“逍遥丹。”
“什么丹?”赵嫣不懂。
柳姬看了她一眼,换了个说法:“温阳补肾的。”
“……”
这回赵嫣懂了。好不容易扳回的一局,到底失了守。
……
净室水汽氤氲,赵嫣抱着双膝坐在浴池边缘,半截脸埋入水中,只露出琼鼻与潋滟的眼睛来,任由晃荡的水波冲去满身余悸与疲乏。
一天中也只有这片刻能卸下伪装,做回自己。
以前在华阳行宫,多的是山林野漱,后山还因地制宜开辟了一处天然温泉别院。她闲来无事便带着贴身宫婢去泡会儿,日子过得天然烂漫,无拘无束,不似如今这般过招拆招,步步悬心……
意识到自己开始怀念过往安稳,赵嫣站起身甩了甩脑袋,目光重新变得沉静坚定起来。
更衣回到寝殿,柳姬已然不在。
赵嫣打着哈欠歪在榻上歇息,等了两刻钟,迟迟不见流萤。
往常夜里,她都要屏退宫侍而来,掌灯再三检查赵嫣的束胸是否勒紧,方肯退下。
已是子夜,赵嫣不再等候,拢紧衣物被褥一盖,渐渐阖眼。
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察不对,忽的起身披衣。
唤来殿外值夜的宫婢,赵嫣问:“流萤呢?”
宫婢答道:“奴婢方才见流萤姊姊从膳房出来,往承恩殿去了。”
承恩殿,是柳姬的住处。
赵嫣心中一紧,继而问:“宫里有无使者来过?”
宫婢忙不迭点头:“坤宁宫的张女史来过。那会子殿下在沐浴,流萤姊姊说无甚大事,不必惊扰殿下,便自行接待了。”
赵嫣不动声色,待宫婢退下后,便抓起大漆衣架上的狐裘匆匆一裹,提灯出了殿门。
长廊曲折,灯火蜿蜒,流萤端着托盘穿过庭院。
大概有心事,她竟然没有察觉立在廊下的赵嫣。
“流萤。”
赵嫣轻声唤她,“这么晚了,到哪里去?”
流萤双肩一颤,抬首间难掩错愕慌乱。
她很快低下头去,立在原地低声道:“柳姬助殿下解了围,奴婢去给她送些酒水宵食。”
赵嫣朝灯火尚明的承恩殿看了眼,问:“是母后的意思吗?”
流萤面上的细微神情波动,并未逃过赵嫣的眼睛。
她心下了然,猜出了母后的用意。
柳姬与阿兄朝夕相对半年之久,对其习性甚至于身体了如执掌,是这次“偷梁换柱”计划中最大的变故。
母后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变故存在。
若说一开始只需将柳姬送出宫便可,那么今夜肃王突袭后,与“太子”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柳姬,便不能留其性命。
毕竟于果决寡情的皇后而言,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凄冷的寒风撩动衣袍,赵嫣垂眸,半束的长发自耳后垂下一缕,额间绷带勾勒出几分戚戚病态。
她无权去指责母后凉薄,毕竟她们走的这条路本就是刀山剑树,白骨铺途。
她只是有些伤感。
阿兄大概真的十分敬爱柳姬,才会纵容她直呼姓名,才会给她畅通无阻的令牌防身。若他知晓柳姬今夜因何而死,大概……会于九泉之下伤心落泪吧。
沉默中,流萤的头颅越发低垂,清瘦的肩胛骨从背后突出,端着托盘的指节泛起了惨白。
“我知你是听从母后命令,为大局着想,没有怪你的意思。”
赵嫣凝神,那双与故太子如出一辙的眼眸染着夜的沉重,“把东西放下吧,我亲自去送她。”
流萤紧抿唇线,没有动。
赵嫣嘴角微动,露出一个不太像笑的笑来:“放心,我知晓轻重。”
承恩殿布置得大气整洁,书盈满屋,壁上还挂着一张象牙雕弓,不太像是女子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