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端详着她脸颊上搓出的血气,点头道:“气色好多了。”
赵嫣这才装出如常的模样,放心抬脚迈入殿中。
案几上香烟袅袅,魏皇后端坐在小榻上,闭目让宫婢为她揉捏太阳穴放松。
她的面色并不好,长眉蹙得宛若一个打不开的结,饶是如此,也依旧妆容大气齐整,凤袍葳蕤不见半丝颓靡,仿佛一位永远不败北的女将端坐上方。
见赵嫣进门问安,她睁目,恢复往日的清冷端肃,抬手示意宫婢退下。
“听闻母后凤体微恙。”
赵嫣行礼,抬首道,“是因为许婉仪的事吗?”
“老毛病了。”
魏皇后看着面前这张熟悉万分的脸,略微失神,“你憔悴了些。”
赵嫣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明明已经拍了几分气色出来,还是被看穿了。
她只好寻了个借口:“昨日回宫途中,有马惊厥坠崖,许是被吓到了,还未回过神来。”
“此事本宫也有耳闻。”
魏皇后凤眸冷静,说道,“柳姬留于身边终究是隐患,如今不在了也好。”
赵嫣知晓母后此言是为大局设想,不掺杂私情,可心中还是没由来一堵。
身居高位者看到的似乎只有利益和大局,人命不值一提,赵衍枉死的真相也不值一提。
赵嫣掐了掐手指,抬起漂亮倔强的眼来:“母后不想问问,儿臣出门在外的这些天知道了些什么吗?”
魏皇后注视着她,平静道:“若你是指‘拂灯’之事,本宫没什么好问的。”
“母后知道?”赵嫣愕然。
“衍儿是本宫的儿子,做母亲的怎会全然不知孩子在想什么、做什么。”
“您知道阿兄是为何而死……您知道凶手?”
“雍王,肃王,甚至是被利益触及的世家大族……哪一个不可能是凶犯?可那又如何,你我谁能动得了他们?”
魏皇后深吸一口气,徐徐闭目,“本宫知晓你想质问什么,但是长风,本宫这半生犹如怀抱珍宝攀援登高,年轻时本宫只想爬到最高、跑得最快,直到有一日怀中的珍宝忽然摔碎了一件,痛彻心扉……”
从此她便没了向前冲的勇气,只想着如何平稳些,如何于风雨中护住怀中仅剩的那件,护住它不要也碎了才好。
……
肃王府,蔡田脱靴立在书阁外间,将情报一一禀告。
“一切如王爷所料,放出的饵已查探到‘仙师’的踪迹,近期应该会有行动。”
“柳白微之事,亦按王爷吩咐处置妥当。”
“今日太极殿中来了信,说丹药未成,送药之期得延迟两日。卑职揣测,皇上是对雍王世子一案不满,借机敲山震虎。”
书案后,一袭暗色文武袖袍的肃王殿下交叠双腿靠在宫椅中,左手执卷,右手置于温酒的小炉上烘烤。
临近毒发之日,王爷心情不佳,总会以读卷分神。
只是以前王爷读的都是高深莫测的兵法诡论,近来却换成了男女风月之卷。他眼睫投下两弧暗影,冷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狎昵情绪,仿佛只是兴致来焉的正经求知,又仿佛方才那条骇然的情报与他无关。
主子没开口,蔡田也不敢贸然退下。
见久久没有动静,蔡田宛若老僧入定的心荡起忐忑来,无端猜想:莫非是自己还有情报漏掉了,亦或是王爷对他的表现不尽满意?
蔡田思索间,又闻哗啦一声极轻的翻页声。
闻人蔺指腹划开一页,翻至后头压住,然后换了右手执卷,将左手置于炉旁烘烤。
蔡田搜刮着腹内所有情报,终于试探着道:“太子殿下派人去了明德馆,仍在关注柳白微动静。”
肃王烘烤着的修长手掌微微转动,扫视书卷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蔡田脑中情报飞速筛选,又补上一条:“今晨太子殿下入宫请安,有宫侍瞧见殿下脸色不太好,时常捂着肚子,似有隐疾。”
闻人蔺眉峰微不可察地一皱,侧首望向窗外。
斜阳铺展拉出长影,晚霞瑰丽如火烧,白日余热将蝉鸣烘烤得绵长无力。
张沧袖口挽在肘上,擦着汗前来禀告:“王爷,马车备好了,可要即刻出发去玉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