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周及道了声“我先下去了,你忙吧”,就扶着梯子消失在了墙头。
周及站了会儿,直至风停,墙头的花瓣不再簌簌抖落,这才继续踏着满地落英朝正殿行去。
赵嫣推开配殿的门,看了眼霍蓁蓁身后的“宫婢”,还是没忍住笑弯了眼睛。
“你每次来见我,都得打扮成这样吗?”
柳白微一进门就懒得扭捏作态了,大剌剌往椅中一坐,揉着脖子道:“没法子,外头盯得紧。多亏了长乐郡主帮忙,才能捎我进来。”
“你答应带我去祭奠太子哥哥的,我才帮你的!别忘了啊。”
霍蓁蓁在赵嫣的居所转了一圈,大约嫌寒酸,摆摆手道,“我去探望皇外祖母啦,你们先聊。”
说罢她负着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腰间金铃随之一晃一晃的,清脆无忧。
流萤前来侍奉了茶水,房中很快安静下来。
“我见着仇醉了。”
柳白微开门见山,“他在明德馆后门外蹲守了好几天,见着我,让我给殿下带一句话。说什么‘神光教老巢中屯有大量铜丸火-药,恐有图谋’,也没说清楚,人就走了。”
赵嫣讶然:“他回京城了?”
“应回了一阵了,神出鬼没的。听闻这几个月来神光教损失惨重,好几座道观据点都被一个脸有疮疤的高手给屠了……我猜就是仇醉,得知太子殿下的真正死因后,他就一直在寻神光教‘仙师’的仇。”
柳白微皱眉,“他还是这么一根筋,上次我将自己在京城的别院地址写给了他,他不识字,也不知道问别人,就在明德馆下守着那盏孤灯死等。”
虽是抱怨的话语,赵嫣却听出了几分心酸。
赵衍死了,仇醉又成了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没了想要守护的人,便只能回归杀戮。
“下次见面,你留下他吧,我想用他。”
赵嫣拿定主意,“从前赵衍待他如何,我依旧待他如何。”
柳白微张了张嘴,叹道:“行,我试试。不过他性格古怪得很,视赵衍为唯一的主公,不一定听你的。”
“他会听的。”
只要是和赵衍有关的事,仇醉就不会拒绝。
“对了,殿下让孤星跟进之事已有结果。”
柳白微从袖中摸出一封密笺,递给赵嫣。
赵嫣接过密笺,抖开一瞧,眸色微变。
“怎么了?”柳白微察觉出不对。
“北乌使臣流连于花街柳巷,夜夜笙歌,出入他们身边的舞姬乐伶多如过江之鲫,其中夹杂着几名前朝废太子一案牵连的罪臣女眷。”
“什么?”
柳白微心中一紧,忙接过赵嫣手中的那份密笺,“我看看。”
孤星花了半个月时间,将那些女子的家底查得极其详实,其父辈的确都是前朝废太子的拥趸,“谋逆案”后这批人皆被抄家下狱,男丁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少数牵连的女眷则是官卖为奴,终身为贱籍。
年纪也都对得上。
“这么说北乌人入京,只是借和亲的幌子麻痹大玄的警惕。”
“不错,打着废太子旗号的叛党,才是他们暗通款曲的目标。毕竟大玄一乱,于北乌百利而无一害。”
赵嫣总算明白,为何先前乌阙这般笃定和亲才是她唯一的生路。因为乱党一旦夺位成功,不会留她性命,斩草除根是每个胜利者坐稳皇位的第一步。
她设想过无数种让父皇撤回和亲圣意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一种。
赵嫣沉吟片刻,起身道:“北乌人的和谈接近尾声,则说明他们与叛党的计划亦已商讨详实,得想办法将消息呈给父皇,否则就来不及了。”
她并不赞同父皇做的那些事,甚至是觉得恶心,可她不能坐视登上皇位的是异族人的傀儡,不能让天下毁于通敌叛国的阴谋中。
柳白微紧跟其后,二人朝着太后诵经的正殿快步行去。
“殿下是想借太后之口传信?”柳白微有些担忧。
闻言,赵嫣停了脚步。
吹面不寒的春风穿廊而过,唤回她的冷静。
“你说的对,这话不能让皇祖母传。老人家年事已高,父皇又与她生有嫌隙,北乌勾结叛党事关重大,我不能再将她推向风尖浪口。”
可父皇远在玉泉宫,守卫森严,除了太后娘娘,还有谁有分量在父皇面前进言呢?
“我试试吧。”
柳白微道,“我好歹是个郡王孙,禁卫应该能放我面圣。”
“不行。”
赵嫣毫不迟疑地回绝,“你与我私交过甚,父皇只会疑你,等他反应过来时,恐来不及了。”
“那还有谁……”
“若殿下信得过,臣与老师愿请一试。”
月门后蓦地传来一个清泉漱玉般清朗的嗓音,赵嫣和柳白微对视一眼,快步向前,便见周及捧着文书,独自于庭中。
见二人诧异,他拱手一礼道:“太后娘娘尚在小憩,臣闲暇游逛,并非有意帘窥壁听。”
“你听见我们说什么了?”赵嫣神情复杂。
“听见了一些。”
周及一身磊落之姿,清朗道,“内贼外敌勾结,我为大玄臣子,万死不辞,老师亦如此。”
赵嫣有些迟疑,左相李恪行是两朝元老,深得父皇信赖,由他出面的确最为合适。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