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蔺抬指,抚了抚赵嫣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只此一次。”
“然后呢?”赵嫣反握住他的手,忽而问。
闻人蔺微怔:“什么然后?”
“在遇见我之前,你原来的计划。”
赵嫣向前直视他,带着一丝执拗,“在毁灭所有之后,你该如何?”
闻人蔺被她问住了。
在很久以前,他并未设想过“之后”,他的身躯和灵魂当随着仇恨消散。
可现在细想之下,竟是如此不甘。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闻人少渊,父皇他已经认罪了,众叛亲离、遗臭万年一样都不会少,但你无需毁了世人也毁了你。我不准你自毁,听到没有?”
赵嫣气息有些发哽,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用我自己的方式为你讨明公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有,那一定是我能力不够……闻人少渊,我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才会让你轻松一点?”
夤夜灯影,安静地蛰伏在两人脚下,宫墙上一片薄薄的月霜。
“殿下。”
闻人蔺眸色微动,声音低得近乎叹息,“不要哭啊。”
小公主鲜少落泪,惹她哭,他万死也难赎其罪。
“我才不会。你已是这么难受了,我得替你多笑笑。”
说罢赵嫣果真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你曾说我是你的生念,那你往后,就当为我而活吧。”
深渊是一道巨大的伤口,既然无法抚平,那就用明暖的风填满他,拥抱他。
“我想抱你。”
赵嫣忽然说,伸长手,“快点。”
“殿下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闻人蔺像是被人从很深的地方拽出,浮出水面,柔和的空气争相涌进,填补空缺。
在与她额头相触前,他睨过漆眸,冷冷瞥向一旁候着的张沧。
张沧立即颔首:“我懂,我懂。”
言毕梗着脖子,大步走远了些,背对着二人佯装看月亮。
然而云层飘过,半轮明月也随之躲藏起来,苍穹一片漆黑。
万籁俱静,空气中浮动浅淡的花香。
赵嫣被揽着抵在宫墙上,沁凉的气息透入衣料,还未侵袭肌肤,就被散发的热度逼退。渐渐的,闻人蔺的长腿强硬地挤入赵嫣的膝间,扣着她的五指压在墙上,俯身一吻,温柔绵长。
这是他无声的回答。
翌日云开雾散,天光大好。
“皇帝还未醒吗?”
蓬莱殿侧佛堂中,太后闭目滚动手中的白玉念珠。
“午时清醒了一刻钟,罪己诏只写了一行,手抖得厉害,又厥过去了。”
魏皇后换了玄金二色的凤袍,较往日端肃深沉,漠然回道,“听太医说,似有中风之兆。”
“他还是不甘心认错啊。”
“他不甘心也无用,如今这情形,非罪己不能平臣愤。”
魏皇后点燃佛香,看着袅散的香雾,“对了,朝中已将前朝太子的追谥议定,暂为‘怀德’。是否要迁葬回京,还得您点头后再议大礼。”
“好,好。”
太后连连说了两个“好”字,睁开眼看着悲悯的佛像,长叹一声,“吾儿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迁葬暂且不必了,那群乱党还打着我儿的名号为非作歹,玷污他的身后名,此时昭雪迁葬,会给他们助长气焰。二十年都等过来了,再两个月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