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118章 铜丸(补完) 见家人……

权倾裙下 布丁琉璃 3266 字 2023-05-08

晨风拂过,男人矫健沉重的战甲纹丝不动,而她身上的绫罗却翩然若飞。

张沧和蔡田轻咳一声,转身望天,鹰骑亦是齐刷刷调转马头,目不斜视。

一吻毕,日出东山,天下大白。

“这次换我对你说这句话:你只管向前,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她顿了顿,更为坚定道,“太傅,我等你回家。”

“家”之一字,平淡而温暖。

闻人蔺眼波溺人,沉沉说:“好。”

赵嫣放心了,他答应的事从不食言。

……

二月底,陌上杨柳如烟,花团锦簇。

皇帝称病,然朝中已是臣怨沸腾,六部和御史台日日于太极殿外跪请,皇帝不得不提笔铺纸,在众臣面前罪己。

短短数百字的《罪己诏》,落下最后一笔,皇帝再次呕血昏厥,因浸淫丹药太久,那血竟是触目的黑红。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枯槁若风中残烛,一推就倒。

天道昏然已久,终于迎来了破晓曙光。

自玉泉宫驰援,朝中大臣对赵嫣多了几分敬重,甚至默许她出门仪仗借用东宫卫的旧人。赵嫣如今行动自由,见又至春日,便让流萤送了帖子给柳白微,想着替赵衍去明德馆看看。

“云层这样厚,下午恐会变天呢。”

时兰一边替赵嫣整理革带,一边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赵嫣将短刀装饰在腰间,前后照了照铜镜,轻快道:“无妨,我午后就归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白的大袖衣,革带束出纤腰,倒有几分女先生的书卷气。

在孤星的护送下前往明德馆,赵嫣下车,便见柳白微一身浅蓝儒士襕衫,正和几名儒生争执着什么,挑着眉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跋扈。

令她意外的是,仇醉居然也在,箬笠压得很低,将自己隐在歪脖子枣树的花影里。

赵嫣走近了,才听见那几名儒生是针对皇帝那份史无前例的《罪己诏》,作文以暗讽朝廷,其用词辛辣,鞭挞之深,令人汗颜。

孤星听不下去了,略显尴尬道:“殿下,可要卑职向前制止。”

“不必。”

赵嫣倒是听得饶有兴致,这比朝中那些老圆滑的废话有意思多了,“堵不如疏,朝廷不能一味捂读书人的嘴,何况骂的昏君又不是我。”

柳白微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脸上的跋扈瞬时消散,朝她招手:“殿下!”

方才争执的那些儒生如遇雷劈,纷纷不可置信地掉头望了过来。

“殿下?这是哪位殿下?”

“这年纪,这气度……还有眼角点的那颗泪痣,还能是哪位?”

“故太子的双生胞妹,长风公主殿下?!”

“真是长风公主!她怎么来了?”

众议纷纷,儒生自发让开道来,陆陆续续躬身行礼。

当初辩礼之时,他们中有不少受资助的寒门为长风公主发过声,可隔空呐喊是一回事,当面见着真人又是一回事,他们都不曾想过那女子有着这样一张明丽精致的脸庞。

一时好奇着有之,碍于礼节垂首避目者有之。

“你们继续。”赵嫣拢袖,踏着一地簌簌竹叶向前。

没人敢吭声。

他们方才激昂之下口不择言,用柳白微的话说,是要被下狱夺去功名的。

“我等方才的那些话,殿下听见了吗?”

“听见了。”

“……”

又是一阵沉默,“殿下不责罚我们?”

赵嫣道:“你们说得有些道理,我为何要责罚你们。不过想要让朝廷耳聪目明,光靠笔墨讨伐是不行的,还得拿出解决的实策来。”

众人闻言皆是松气,面对女子时的那种拘束感没了,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赵嫣抬头,不经意间瞧见二楼阑干后的一抹清隽身形,微微一愣。

她悄悄侧首,问身侧的柳白微:“怎么周及也在?”

柳白微手搭凉棚遮在眉间,抬头看了眼,“哦”了声道:“他在家养伤,便时常来此处坐坐,据说是要公听并观,兼收博采,学些新的东西。”

这个小古板也有今日,难得。

赵嫣眼眸眯起,心中忽而有了主意,朝儒生们道:“朝廷翰林官就在楼上,你们何不去找他,好生和三元及第的周大人辩上一辩。”

猝然被点名的周及有些懵怔,起身端立,刚回了个礼,就见那群热血澎湃的少年儒生们扬臂一挥,朝他涌来。

柳白微“哈”了声,唯恐天下不乱:“舌战群儒啊,这下有好戏看了。殿下,走走!我们也去!”

赵嫣看向蹲在树下用树枝画花的仇醉,花影笼罩着这个满是煞气的古怪男人,像是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提高声音:“仇醉,你也来!”

熟悉的话语,令仇醉手中的树枝顿了顿。

他似是艰难地思索了片刻,丢下树枝起身,满身枣花也浑然不觉,长手长脚地跟在赵嫣身后。

一切仿若回到了两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春日。

太子殿下和儒生们在镜鉴楼中听学舌辩,仇醉和影子抱臂站在门外,看星沉月落,朝阳升起。

正午时起风了,空气中带着雨前泥土的淡淡腥味。

赵嫣看够了周及舌战群儒的好戏,起身出来透气。柳白微见状,也随之悄悄离席跟了上来。

“我今日才见识到周及的实力,以一敌众,还能维持儒士礼节,不急不躁,一针见血,真乃名士风范。”

赵嫣叹了声,他本是帝师之才,却做了她一年侍讲,真是屈才了。

柳白微顺势接过话茬:“殿下是没见着他在朝堂‘辩礼’的风采,堪可于殿下朝堂问审之犀利比肩。听说为了这事,他还在雪中向李左相下跪请罪……”

赵嫣讶然:“有这事?”

柳白微亦是惊讶:“他没与殿下说过吗?”

“他奉行多做少言,从不与人说这些。”

赵嫣说完,一时两人都有些沉默。

周及此人如庭中之竹,挺拔正直,有自己的原则和风骨。

“殿下有心事?”柳白微见她望着庭中出神,下意识问。

赵嫣回神,实话实说:“我突然有些不安。”

柳白微蹙蹙眉,声音硬了些:“是担心出征的那人?”

赵嫣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被我们忽略过去了。”

说罢,她望向靠着柱子抱臂而立的仇醉,心中灵光猝然划过,荡起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