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的父亲在他尚未出世时便旧伤复发病逝了,他的母亲惊痛之下早产,生下沈曜一个多月后因伤心过度也病逝了,沈曜的祖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一个人带着孙儿过了几年,终于撑不下去了,五个月前一病去了。
沈家五代单传,代代只有一个男孩,连个姐妹都没有,是以,到现在,沈家就只剩下了沈曜这个小孩子。
幸好,陛下因惦记着沈家父子二人的功劳并同二人的情谊,很是厚待沈家仅留下的这个小男孩。
沈曜祖父的葬礼全程都是陛下派了内务府的官员操办的,沈家祖籍扬州,陛下亲派人扶灵柩到扬州。
沈曜年纪尚幼,且因为早产一直体弱多病,陛下本打算将他接进宫里亲自抚养。然而,陛下虽已登基,太上皇却仍在世,二人在政事上多有不和之处,沈老太傅在世时,是陛下这一派的中流砥柱,曾多次对抗太上皇一派的大臣,太上皇怀恨多时,趁沈老太傅刚去世,陛下伤心之下,难免疏忽,太上皇竟亲下旨意,沈曜身为孙儿,沈老太傅抚养他多年,百善孝为先,沈曜应亲自扶灵柩到扬州老家。木已成舟,沈老太傅去世是对陛下心情和实力的双重沉重打击,他只能隐忍一时,亲自安排了沈曜回扬州的随从人员,且要求众人一定要缓慢行路,哪怕走上三年,也万万要照顾好沈曜。
来扬州的一路,因着天气暖和,且走的又极慢,沈曜一直安安稳稳的。待下葬之后,众人修整完毕,回京之时,刚走到扬州城,住进驿站的当晚沈曜便发起了高烧。
沈曜的安危是陛下挂了心的,随行的一众人战战兢兢,只怕沈曜出事,陛下一怒之下降罪下来,只怕身家性命难保。
林如海是太上皇点的探花郎,天然是站在太上皇一派的,选也没得选,林如海平日里虽不与那些人为伍,努力持身自正,只是为官艰难,他昔年在京中时便如履薄冰,去年蒙圣上恩典,点了他做巡盐御史,这个位置通常是皇帝的心腹,林如海颇为忐忑,他试探几时,这并不是太上皇推他上去的,可皇帝也并未视他作心腹,他这一年一直悬心着。而沈家却不同,沈曜祖父父亲均深受皇帝信重,是以他也不敢依仗这个不怎么亲近的亲戚关系做这个攸关沈曜性命的决定。
陈嬷嬷沉默片刻,道:“陛下圣恩隆眷,知道世子自幼体弱,特派了大人来,我不过是一介奴仆,原没有在大人跟前说话的资格,只是我好歹是世子的奶娘,看着世子长了这么大,说句逾矩的话,跟自己儿子也差不了多少,如今世子病情危急,我求大人,救救世子!”说着,跪下哀泣道,“沈家就剩下世子一人了,老太傅和侯爷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世子,日后,侯府上下也定会铭记大人大恩!”
太医心里也在衡量,此时哀叹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一桩棘手的差事不过是耽误时间,不如仔细思量如何处理才是好。
沈曜身子从来不太好,陛下恩宠武安侯府,在京中时,给他诊脉的向来是太医院院判,太医离京前也看过沈曜的脉案,知道他是因为早产更加上年纪小才时常生病,只需精心养着,等年纪大了,身子自然差不了旁人多少。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沈曜经历丧亲重击,一路舟车劳顿,本就薄弱的身子雪上加霜,激起了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
太医知道,陛下派自己来时,自己的身家性命便都系在沈曜身上了,沈曜固然借了他祖父父亲的光得陛下看重,但更重要的是,这是陛下与太上皇的博弈,太上皇赢了第一场,沈曜被迫扶灵柩到扬州,陛下就要让他安然无恙的回去。
陛下不能再允许别人挑战他帝王的权威,即便那人是他的父亲。
更因为那人是他的父亲。
太医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就试试。”
任由沈曜这么烧下去,即便真能退烧,怕是也要烧傻了,到时候陛下也会盛怒,还不如勉力一试,若是上苍垂怜,自己也可平安无事。若是不好……太医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去,尽力静下心来写方子。
贾敏已被夫君悄悄告知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等太医写好方子,林如海派人抓了药来,他要去处理公事,她则亲自去盯着药吊子,药熬好了也不让丫鬟经手,自己亲手端着递给了陈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