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高真仍然觉得庆幸。
他没有死!
而就在高真发呆的时候,施琅大步走了进来,声色俱厉:
“高真!你可知罪?!”
高真连忙下床跪下,颤声道:
“属下,属下知罪!”
“本官当初选人之时,便严词告诉尔等,那片汪洋乃是来日尔等必征之地,谁也不得怕它!
可是你,高真!你在海里的时候,缩手缩脚,你在怕什么?!军令如山,你有违军令在先,来人——”
“大人等等。”
施琅看向高真的教头,皱了皱眉:
“甘浦,你有话要说?”
甘浦道:
“大人,高真乃是这一批兵将之中最有天赋,水性最好之人之一,而且高真一向刻苦,别人练两个时辰,他能练四个时辰,这样的人才,若等日后成长起来,比会是您手下一员悍将啊!”
“水性最好?那他为何会在水下做那等瑟缩之态?!”
甘浦想了想,随后看着高真:
“褪衣给大人瞧瞧!”
高真一时犹豫:
“这,这属下陋体,实难见人啊!”
甘浦听了这话,立马走过去,压低了声音:
“还想不想留在军中,想不想给你娘挣消暑丹了?!”
高真抿了抿唇,慢慢脱了衣服,只是每一个动作都疼的他不由小声吸气,脱了一身衣裳,却像是脱了一层皮似的。
施琅看着高真那被汗水浸湿的额角,一时眉头拧起。
等高真最后一件衣服脱下,露出精壮的上身时,施琅不由默然。
无他,那上面真的褪了一身皮。
硕大透明的水泡,被盔甲摩擦导致的红肿,胸前盐粒堆积下的红疹,一样一样,触目惊心。
“这是……”
“自从开始训练,将士们便身染小恙,高真因为训练时长久的缘故,犹甚旁人。
属下姑且推测,今日高真之所以溺水,乃是因为多处伤痛汇集一身所至。”
人非草木,如何能克服痛处?
太子爷赐下的麻沸丹何其珍贵重要,非战时不可用,否则郑军又为何只抢到了止血丹?
如此疼痛,高真承受不住,自然失了平衡。
“竟是如此。”
施琅回身看去,就看到胤礽那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他不由有些脸热。
胤礽走上前,等众人行礼后叫了起,方冲着施琅微微一笑:
“施大人,孤听说有人溺水,过来瞧瞧,多有打扰,见谅。”
施琅忙拱手:
“不敢不敢。”
明明太子爷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施琅就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前不久他可是才告诉太子爷清疮丹或可不用,没想到……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胤礽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
“此事确实需要解决,诸位都是朝廷耗资无数培养出来的精兵强将,孤可不希望你们折在一次小小的练习之中,正好,孤和施大人给你们准备了惊喜。”
胤礽冲着施琅眨了眨眼,施琅回神,轻咳一声:
“咳,正是如此。高真,这次念你刻苦勤勉,出错有因,本官暂记你这一罪,等你他日上了战场,将功抵过!”
高真虽然有些好奇太子爷口中的惊喜,但这会儿听到自己不用被罚,也是满面欣喜的磕了一个头:
“属下多谢大人宽宥!”
“下去吧。”
胤礽这才对施琅笑道:
“施大人,是孤越俎代庖了,还望施大人莫怪。”
“太子爷所言即臣所想,臣如何能怪罪您呢?只是……您为何能未卜先知?”
让施琅最惊奇的一点就是,太子爷他竟然几乎可以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那辞云战船也是在太子爷的要求下,才作为训练时的救援船。
而太子爷今日所说,也都一语成籤!
施琅不由怀疑起太子爷的真实身份,这哪是大清太子,这是大清活神仙啊!
“未卜先知?”
胤礽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孤哪儿能未卜先知,不过是看到施大人拟定的训练计划后,有些想法罢了。”
“愿闻其详!”
胤礽看向施琅:
“水军操练,本就落后不少,施大人急于作出成绩孤可以理解,但人非木石,会累会疼,操之过急,总不太好。”
“……那您为何一早不曾明说。”
施琅急急追问,胤礽默了默,只摇了摇头:
“施大人为何让水师操练如此急切,其中……孤也算是居功甚伟吧?”
施琅顿时惊讶的愣住了原地,太子爷他什么都知道!
胤礽微微一笑:
“左右现在无人伤亡,施大人也发现问题所在,大家皆安,就够了。”
也不枉胤礽这些日子让自己试了那么多的方子,最终确定了清疮丹。
现在水师隐患解决,水泥作坊不日走上正途,胤礽大松一口气。
累了累了,该度假了!
这沙滩,海洋,椰子树的度假时光他也该享受起来了!
胤礽搞定了施琅,浑身轻松的走了。
可他身后的施琅却坐在伤病帐内,久久不语。
姚启圣也听说了这次事故,来了军中,好容易才找到了施琅:
“施大人,施大人?”
姚启圣的大手在施琅的眼前晃悠着,施琅这才回神,姚启圣不由笑道:
“施大人怎么在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今个溺水的是施大人你呢!”
施琅抿唇道:
“我倒是希望是我,让大海好好冲冲我这脑子,清醒清醒!”
姚启圣:“……”
“别了吧?今个不会真是施大人落水吧?”
瞧瞧,这脑子都进水了!
施琅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看向姚启圣:
“姚总督,您与太子爷相处比我久,您觉得太子爷是怎样的人?”
姚启圣听了这话,认真思考起来:
那初见时的青嫩小儿;到气定神闲在大军前打趣的少年;再到恩威并施,收服万正色的皇家儿郎,以及,那个打前锋,射头船,炮轰琉球的威仪太子……
姚启圣默了默,不由道:
“天降麒麟子,得之兴天下!”
施琅看了姚启圣一眼,叹了一口气:
“恨未曾打一开始便见太子爷之威啊!”
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冒进,急于求成,却差点铸成大错?
人体的适应是有期限的,这次是高真为了母亲,日日勤学苦练,这才暴露了他训练计划的弊端。
倘若没有辞云战船,高真被溺毙了呢?
那他这样强压下的训练计划,又会有多少将士不幸殒命?
姚启圣却摸了摸脑袋,别以为他不知道,打一开始,施琅就打着让太子爷早些回去的主意,包括那让太子爷忆苦思甜的出行,也是施琅提点的。
姚启圣是之后才回过味的,但是这会儿他听着施琅那佩服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姚启圣这样想着,不由上前抱住施琅的脑袋,晃荡了两下:
“姚大人!你做什么?!!”
施琅暴跳如雷,姚启圣收回了手,呐呐道:
“原来施大人是正常的啊!”
施琅一噎,对着姚启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绝对和这姓姚的犯冲!!!
“姚大人,我是想让大海冲冲我这驽钝的脑子,但我不是脑子进水!”
姚启圣干笑了两下,随后看着施琅气呼呼的样子,他走过去用胳膊肘撞了撞施琅的腰,施琅却差点跳起来。
“施大人,说说呗,你和太子爷,到底怎么了?”
施琅没有回答,反而咬牙切齿:
“你!干!嘛!”
“懂了懂了,腰不能碰,腰不能碰……等等,人家姑娘家的腰不能碰,怎么施大人你也……”
姚启圣有些奇怪,施琅却满面涨红,瞪了姚启圣一眼,拂袖离去。
他就不该想要和姓姚的说话!
明明他打一开始就在坑自己!
施琅满腹怒气的冲到了自己的营帐,将那清疮丹按着胤礽所说的比例亲自化成水,带到了伙房,盯着伙头军把它们都入了饭,将士们开始用晚膳这才离开。
等施琅一走,将士们这才大松一口气,议论纷纷:
“天爷呦,你们看到了吧?提督大人方才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咱们手里的饭抢过去似的!”
“就是就是,那么凶的……没听说提督大人还护食啊?”
“就是护食也不至于连大锅饭都护吧……”
“听说今个水战训练营里有人落水了,提督大人不会是跳水救人,然后撞了暗礁什么的吧?”
有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人顿时意会。
“可是,提督大人没有受伤啊!”
那就只能是……
提督大人他脑子进水了!
于是,在施琅不知道的地方,他那惋惜珍贵的清疮丹就这么被用掉的眼神,就这么被人曲解。
提督大人风评惨被害!
等到凉凉的海风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原本正用清水擦着身体的兵将突然惊呼一声:
“天!我把什么弄下来了?!!”
映着月光,众人聚在一起:
嚯!
好大一块伤疤!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浸湿的缘故,这会儿那水泡破了后产生的伤疤就这么完完整整的被撕了下来。
“一点也不疼,可是这才长新肉怎么经得住明日的训练啊!”
那将士不由哀嚎一声,随后同伴却直接又从他身上提起一块小伤疤:
“疼吗?”
“什么?没有感觉!”
“我猜你也没有感觉!你这儿哪是新肉,简直和原来一样!”
那将士顿时不住的够着朝后看,但始终看不到,于是他看向自己的同伴:
“我记得你身上也有好多水泡破了,给我撕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