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远方长辈可敬,然敬者,恭肃也,这妇人不恭不肃,实不该敬之!”
康熙话音落下,随后立刻便有人开口:
“对对对,徐厂长的事儿我都知道!我与徐厂长是邻居,打徐厂长阿爹过世不久,这家子打量徐厂长年幼,拖家带口的搬进了徐厂长家里的大房子,还让徐厂长去睡柴房!
当时徐厂长才八岁啊,还是个孩子哩,就被这一家这么糟践!要不是徐厂长聪明,现在咱们只怕都没有大船厂!”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当时徐厂长抱着比身子小不了多少的大木盆,带着他们一家的衣服去河边洗衣裳!那可是数九寒冬啊!要是徐厂长的双亲在,岂能让他们这么糟践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越来越多佐证这两个人之话的人站了出来,徐寿方才转过身,眼神淡漠的看着那妇人,语气冰冷的说道:
“于情,你对我只有抢夺家产,迫害幼小之仇;于理,你为老不尊,满口谎言,若是你今日非要与我分说明白,那不如见官!”
当妇人一见群情激愤,徐寿又一副不好惹的模样,顿时怂了。
妇人嘴唇嗫喏了两下,这才磕磕巴巴的说道:
“都是一家的亲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还不是,还不是,你行事不正,惹的我家遭人非议!你可知,你那妹子如今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偏你和厂里的女工不清不楚……”
那夫人嘀嘀咕咕的说着,徐寿听完之后整个人直接被气笑了:
“容我提醒一句,当初我病重在身,你们将我赶出去后,不是已经扬言你我两家再无瓜葛?
况且,如今我行的正,坐的端,又会连累了你家姑娘的声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初粗野莽撞的徐家小儿,如今倒也学会了咬文嚼字了!”
徐寿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头上顶着瓜皮帽,上面牵着一颗水头颇好的翡翠,一身绸缎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你是何人?”
徐寿看着来人,心知来者不善。
那人留着两撮鼠须,这会儿伸出一只手,捻了捻,三白眼滴溜溜一转:
“我?我是王家管家,徐厂长难道不认得?”
“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徐寿反唇相讥,气的王管家脸红脖子粗:
“到底是泥腿子出身,就是得了太子爷的青眼爷,要知道立身不正所以勾搭别人家的女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我的报应在哪里?是上天让我被太子也救下,然后又得太子爷青眼,成为一厂之长吗?
那这报应,应该是福报才对!那这得是我八辈子积德才能换来的!不过嘛,像是你这种人想必这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吧!”
“牙尖嘴利,堂堂男儿就做口舌之争,实在可笑荒谬!”
“呵呵,我的嘴不说话,要用它干什么?吃大粪吗?噢,我说呢,我说怎么这么臭,原来是有一张吃了大粪的嘴过来了呀!这一张嘴,臭不可闻!”
徐寿面露嫌弃,故意用手在鼻翼两边扇了扇。
一下子,周围不少人齐齐后退一步,像是生怕那臭味臭到了自己。
王管家一双三白眼顿时瞪得圆溜溜的,也不捋自己的鼠须了,气的一跺脚,恶声恶气的说道:
“徐寿!甭管你再如何巧言能辩,你竟然引得我家大少奶奶在你这厂里上工,还屡次三番阻挠我们府上派人接大少奶奶回府,这是不争的事实!
往常不与你计较,是我们还是顾及大少奶奶的声名!可是如今大少奶奶想是被你哄骗了去,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就是连家中派去的仆妇都不见一面!”
徐寿摸了摸下巴: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王家的人嘴里都吃了大粪臭不可闻,所以你们家大少奶奶才不愿意见他们?”
“你放肆!”
“我放五,放六都可以,你既然说是我勾引了你家的大少奶奶,那你怎么不说我是怎么勾引了她?又是在何处,何地,何时?
你且拿出一一证据出来,有道是捉奸捉双你,可有人证物证?”
“我,我,我……”
“怎么了?不会是连人证物证都没有吧,那你怎么好意思舔着这么一张厚脸皮来我面前舞的?”
“若非是你刻意勾引,大少奶奶岂会不还家?”
“行了,你也别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的叫了你们家少爷,早八百年就咽气了!人家有名有姓,人家叫吴秋晚!”
“大少奶奶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如今大少奶奶不守妇道,留宿在外,你速速将人交回王家,且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
“哎呀呀!我好怕怕呀,你与我计较呀!我饭要看看你要怎么与我计较!
当初太子爷下特令,召集所有懂得船只制造的人,不拘男女,一应特招!
特招你懂吗?特殊招进来的!岂是你区区一句话,空口白牙就能将人带回去的?想要将人带回去?可以?去请太子爷的首领过来,我亲自放人!”
“简直冥顽不灵!不可理喻!那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竟然因他得罪我们王家,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王家……”
“王家是什么东西,一家子藏污纳诟的蛇鼠之地罢了!”
徐寿冷冷的说着,他算是明白今个这出大戏,本就是为自己而唱!
而这,为的便是一直被他就在船厂的吴秋晚。
当初,它之所以能将吴秋晚特招进来,除了是因为太子爷的特令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当时的吴秋晚已经走投无路。
徐寿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
那日,虽然天色不好,但徐寿第一次上班就是当厂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徐寿直接喜滋滋的在刚刚建好的船厂里查验有什么疏漏。
但没想到,这时候一个女人的哭声在门外响起。徐寿不由撑着伞,寻声而去。
随后,徐寿便看到吴秋晚跪在船厂的大门前,如涕如诉:
“厂长大人,厂长大人,我吴家世代造船,纵使我一女儿家也是打小耳濡目染,求您收下我吧!求您收下我吧!”
电闪雷鸣间,徐寿仿佛看到了那被雨水浇透,乌发散乱的女子,眼中闪过了死志。
那一瞬间,徐寿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他撑伞而去,将大半的伞倾斜在女子的头上,留下了一片晴空,随后轻轻的说道: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外面冷。”
吴秋晚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她早亡的父辈之外,男人都是迂腐,恶臭的。
她甚至已经报着要是入船厂一事不成的话,她便跳海自尽,也好过一身污臭离开。
大海一卷,保管连一个头发丝都留不下。
然而,就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有人在滂沱大雨落下之际,为她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引他进了温暖的房子。
那一瞬间,吴秋晚泣不成声。
进来之后,吴秋晚喝过了驱风寒的姜汤之后,这才徐徐的向徐寿诉说了自己冒雨前来的原因。
原来,吴秋晚出身的家庭也与徐寿一般无一,在吴秋晚九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叔伯婶娘谁不愿意将在家中,但她又生得实在灵秀。
于是,她便直接被高价卖到了王家,去做那王家大少爷的童养媳。
王家大少爷原来是王家嫡子长孙,但打出生起便一直病殃殃的,走散步咳一口血的那种。
而这种病体让其六岁之龄,看上去却与三岁孩童一般无一。
当九岁的吴秋晚被领到六岁的王家大少爷面前时,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个看上去还没到她胸口的男孩,就是她未来的夫婿。
女子向来早慧,吴秋晚更是在生父生母亡故之后,一瞬间长大。
她看着那个男孩的时候,别提心中有多么震惊与绝望了,可她不知道最绝望的还在后头。
她哭过,求过,逃过,可是全都无法奏效。王家的祠堂她跪过,柴房她睡过,甚至还被王家太太用过私刑。
他本以为自己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却没有想到……
“大少爷身子实在病弱,幸而太太隔年之后又得了一少爷,一少爷比大少爷活泼,以前幼时也都是一少爷引我与大少爷去玩。后来大少爷因为一场风寒去了,一少爷竟然竟然……”
谁也不曾想到,健康的一少爷竟然一眼看上了自己寡居的长嫂。
哪怕,吴秋晚未曾过门,但她与大少爷之间的童养媳之说,王府上下人尽皆知。
当一少爷要纳吴秋晚为妾的消息传到太太的耳中后,太太直接眼前一黑,趁着一少爷不在的日子直接让人拿了吴秋晚准备浸猪笼。
然而,幸运的是吴秋晚素日为人极好,当时有数位下人暗中通风报信,让一少爷提前回来。
大少爷死后,一少爷便是唯一的独苗苗,一少爷直接大闹一通,以死相逼,此事这才不了了之。
但吴秋晚深深知道,只要一少爷在一日,自己只怕永无宁日,亦有生命之忧。
于是,吴秋晚这才在听到船厂招人的消息后,义无反顾的想办法偷跑出府。
而这一点,就要感谢当初胤礽告知姚启圣如何将鼠疫的防治措施传遍全省了。
当时船厂的招人消息也是走的这个路子,乃是由声音最响亮的差役带着一个简易的喇叭型扩音器走遍大街小巷的喊着。
而这里面那句男女不限,成了吴秋晚的最后一个救命稻草。
她并不知道太子爷是什么人,可是她知道能劳动人走街串巷,大肆宣扬的人一定不简单。
所以吴秋晚为此赌上一切,搏了一把。
吴秋晚的诉说到此结束,她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他见了一面的男子,直接将自己所有的悲惨遭遇和盘脱出。
等最后一个字说完后,吴秋晚这才后知后觉的升起悔意。
但彼时的徐寿听了吴秋晚的遭遇,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帮助她。
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徐寿本就看不惯这些封建余孽的存在,更何况眼前是一个年轻的生命。
他无法坐视着这样年轻的性生命,因为封建社会的陈规陋习而消失。
所以,纵使那日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但是徐寿的声音依旧坚定有力,一字不落,清晰地落入了吴秋晚的耳中:
“好,你留下来,只要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徐寿的回忆也到此为止,而那王家之人这时候直接恼羞成怒:
“来人,打进去!”
“孤看谁敢!”
胤礽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虽然他身量小巧,可是他往前一站,杏眼横扫过去,那一股子威势便让不少人下意识的退去。
尤其是,等他们看到那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那颗标志性的红痣时,直接跪了一大片。
“太,太子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