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贞讪得不知如何,只得将元宝搀起来,对妇人笑笑,“您身子不便宜,就别客气了。”
那妇人连说了几声不妨事,抱起元宝又往两位太太跟前请安去了。
忽然多出个儿子,月贞仍旧不适应,尴尬出一额细汗。掏掏袖口,却没带帕子。向珠嫂子要,谁知珠嫂子的帕子揩了几上洒的茶水,脏得不能用。
月贞暗里睃一眼,趁人没留意,正要掣着袖子揩。椅背倏地动了动,胁下一看,有人递了方手帕上来。
接来翻翻,帕子上无纹无饬,干干净净的月魄色。月贞扭头,了疾就坐在身后,微微仰着下巴朝向戏台上,眼中却是空的,他的手仍拨捻着持珠,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
月贞要谢他的话也只得咽回肚子里,折了那方手帕,揣进袖内。他仍旧坐在这里没回钱塘,不知是早晨在门上那些七嘴八舌的话里,哪一句留住了他?
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吧?她把腰稍稍抻起来,一分志得意满袭入心间。
“贞大嫂子,你热不热?”
以为是芸娘搭讪,不想调目,却是巧兰。她躬着腰在芸娘的椅背后头,将将把芸娘罩了个完全。
月贞欠身朝前头哨探,怪道了,霜太太在打瞌睡。大概是为留了疾眼皮哭得沉了,给太阳一晒,更觉疲倦。也大有可能她的日子空闲太多,瞌睡习惯了。
总之巧兰总算捡着个空松懈下来,又得留心着缁宣乱斜的目光。
“是有些热。”月贞没用那方手帕,讪笑着将纨扇摇得急了两下,垂着下巴颏将衣裳瞥一眼,“我穿的黑色料子,不禁晒。”
这身黑莨纱长襟是晨起琴太太特意叫人送去月贞穿的,穿上还将月贞叫到屋里瞧了瞧。十分满意,便赞月贞,“你穿黑的好看,你皮肤白,衬得起。不像那些个小姑娘,花花绿绿的,花俏得很了反倒不好看。”
殊不知月贞也爱花花绿绿的秾艳,只是热孝不好穿,只能凭之任之。
巧兰将下巴老远地递出去,倡议道:“咱们到那边井里打点水洗把脸,瞧你这一脸的汗。”
她挡在这里再久也是无济于事,不过提醒提醒缁宣。他心里一定有数了,再挡下去,只怕他回头要发脾气。
月贞跟着她的下巴颏望过去,街角搭着个小木盖头棚子,底下罩着口井。芸娘就坐在边上,月贞也问她一句:“芸二奶奶,你去不去?”
芸娘荏荏弱弱地缩着肩,拿扇掩住口鼻,微笑着摇头。
两个也不劝她,起身朝人堆外头走。走到棚子里,巧兰总算能放声说话了,神色一松弛,便还如平常,有些看不起月贞,“贞大嫂,这些日子你跟前就得一个人伺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是领着三个丫头过来的,还剩个妈妈留在那头哨探霜太太的瞌睡。
月贞不想劳累珠嫂子,自己一个人过来,无所谓地一笑,“我在家做惯了,也不要什么人伺候。况且这家里也不要我做什么活计,既不洗衣烧饭,也不要我帮着做买卖上的事,闲得无事忙,还要多少人伺候?”
巧兰坐在阑干上,吩咐丫头打水。边上正好闲放着只木桶,也不知是谁家的,她皱着额心嘱咐,“把那桶先涮一涮。”
言讫,喊月贞坐,笑道:“你在家还帮着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