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过房相、杜相两人身后尊荣,是怎么被不肖子孙连累的,李勣颇为心有余悸,决定好好磨一磨孙子。
因有这样一场气,次日清晨,李勣见到姜沃,见她在这样大事前,依旧沉静如璧,不免心中感叹:他还记得初见时,姜侍郎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就那样稳当呢。
姜沃面对李勣有点异样的目光,也报以疑问神色。
李勣见她如此思觉敏锐,就收了所有其余思绪,肃穆了神色,整个人如青松一般渊渟岳峙。
“吉时要到了。”
太极殿,群臣肃立。
百官皆如元日大朝会般,穿着正服,手持笏板。
皇帝临轩册后。
文武山呼万岁。
李勣从皇帝手中接过册书,错后一步而立的姜沃,双手接过装着琮玺的匣盒。
落在手中的沉甸甸的分量。
命妇如云。
姜沃却一眼看到了中庭端立的媚娘。
她身着翚翟纹深青袆衣,配以朱红色里衣,并上朱锦下绿锦的大带——皆是浓烈之色。
然这样盛妆服制,却没有让媚娘本人失去一点存在感。
反而极是相衬,似云霞托举日出一般。
她天生就适合这样亮灿的颜色。
如旭日般让人难以直视。
姜沃走过停驻的御舆伞扇,走过奏礼乐的太常乐人,走过门外拱卫的侍卫与勋徽执事、走过殿前无数林立的命妇……
走过春秋岁月。
一直来到媚娘身前。
手捧琮玺。
史载:
【永徽五年,上临轩册后。正使大司空李勣授皇后册,副使银青光禄大夫姜沃授琮玺。】
【后北面行礼受册。】
【后升座,内外命妇奏贺。】
【礼成。】
这一日,姜沃自然也站在肃义门下。
与文武群臣一起奉朝皇后。
唇边逸出笑意——这是她的君王受到的第一次群臣朝拜。
五月初一,姜沃将正式离太史局,就任吏部侍郎。
在此之前,皇帝还特意将她叫到立政殿去,细谈了半日。
姜沃进门的时候,就见崔朝竟然也在。
正与皇帝坐在窗下对弈。
倒是媚娘正一如既往在替皇帝理奏疏——自从上回头痛目眩很是难受之后,皇帝有些心有余悸,自己就尽量避免长久伏案盯字迹密密麻麻的奏疏。有时候都让媚娘念给他算了。
他则多遵孙神医与尚药局的嘱咐,宁神静心勿操劳过甚。
姜沃上前见礼,皇帝带着散漫笑意敲了敲棋子道:“就等你了。”
姜沃忽然有种他们要上桌,所以三缺一的错觉。
姜沃看到这份公文时,不免笑了。
姜沃看着手下司勋郎中呈上来的公文:按例,皇后生父应国公过世,爵位应传于皇后之兄。
虽如此说,心中却有些疑惑:既然王老尚书三年五载也不走,皇帝怎么单独把她叫来说这件事。
这都在姜沃的意料之中。
上吉卦?
“吏部下又设司封,司勋,考功三属。各属官员都接近百人。”
她只入内堂,等候王老尚书和那位神秘同僚的到来。
以上都是很正常的荫封,然而很快,不正常的来了。
王老尚书在腹内深深叹口气:老夫这一世兢兢业业,上无愧朝堂下无愧家族,到底是哪里不修,晚年摊上这样的差事哟!
王老尚书再想到皇帝的嘱托:“朕将王卿和姜卿都交给老尚书了。”
见皇帝如此安排,姜沃其实是松口气的:有皇帝本人安排朝臣来监督制衡她最好,如此,君臣间便大大减少生嫌疑的机会。
王老尚书先至。
他见了姜沃,倒是毫不意外,风风雅雅打招呼:“从今后便不能称太史令了。”
好巧不巧,她到了司封属后,接触到的竟然都是媚娘事。
她从没怀疑过媚娘的答案。
她只是马不停蹄回到了太史局,与周元豹继续交代太史局公务之余,还抛掷三枚铜钱就方才皇帝的谜语起了一卦。
果然帝后二人一起道:“你们两人就预备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一辈子有什么打算吗?”
人,向来是最不好管理的。
如今,这两个迥异的人竟然同时成了自己的下属。
皇帝于朝上嘉许皇后贤德清正。
王老尚书看着眼前两位直属下属。
大约是正事交代完毕,皇帝忽然露出个笑容来:“姜卿想不想知道,朕选的另一位吏部侍郎是谁?”
“卿此后,务要持心正,明权衡,抑贪冒私亲,秉公进贤能。”
果然,皇帝又道:“然王尚书到底已近古稀之年,姜卿又还未至而立。朕便另择了一个侍郎,与姜卿一并入吏部。”
言下之意要他教出两个合格的吏部候任尚书来。
心道:帝后果然是夫妻啊!
“姜卿要将吏部上下之制谙熟于心,再到善掌其职,上下通达,只怕非一两年之功。”
此言与她所思一致,姜沃适时发声附和领导:“陛下英明。”
她再次真诚发问:“陛下?”
姜沃一路入内,许多陌生的面孔纷纷停下与她见礼,其中也不乏衡量与探究之意。
但姜沃自己知道,在其位跟能够掌其权,从来是两回事。
“吏部掌天下官吏选授,乃六部之首重。”
五月初一清晨,她早早来到吏部署衙。
她头两年,必是以学、以深入吏部之中为主。
能坐在一起吃火锅的私谊是一回事,但在朝上,在这皇城中,她就得做标准的臣子。
姜沃闻言便应道:“如今,臣才安心些。”
果然,皇帝道:“朕未许。”
姜沃行礼:“臣谨听圣言。”
当谜语人是皇帝时,姜沃便只剩下告退可说了——且她还有太史局交接事未做完,太史局对她的意义到底不同。
姜沃:……
人在吏部,姜沃自然最先收到这个消息。
立刻把自己放到三把手的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