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纯:“……”
雷纯默然良久。
像墙角的玫瑰,听遍了人们对她花冠的赞叹,终于被人赞美她的刺、她破石而出的生命!
雷纯缓缓地,绽开一个清丽绝代的笑颜。
她道:“衣公子,我知道了。”
衣公子道:“知道了什么?”
雷纯按下心中激涌,故作平静地揶揄道:“我知道了,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讲遍东方不败的秘闻,这么复杂、这么笨拙,就是为了安慰我——看得出来,衣公子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人啦。”
衣公子一滞,道:“我没有安慰你,我只是陈述我的想法。”
雷纯道:“这样都不算安慰?”
衣公子垂眸道:“我不安慰你。”
雷纯道:“为什么?”
衣公子道:“同情一个人、可怜一个人,才会想要安慰他。但你不需要。我不安慰你,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尊敬。”
雷纯傲然地笑了:“没错!真要同情我、可怜我,那才是看扁了我!我是江湖儿女,纵情肆意,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这件事不能打败我、甚至不配叫我恨在心上!我只会忿怒,并伺机报仇,找出罪魁,将他碎尸万段!”
衣公子建议道:“杀人之前,可以先将人去势,再动手。”
雷纯听了,“噗”的一声笑出来,不住地赞同鼓掌!
她笑着笑着,笑着笑着。
眼角笑出的泪,化作委屈的泪,静静流淌下来。
小巷中被侮辱时,雷纯没有哭。
父亲雷纯被苏梦枕杀死时,雷纯仅仅两颗泪珠,便强忍着擦干了眼。
答衣公子的考验时,雷纯紧张得脊背汗湿、双腿发软,心里存着一口硬气,也没有哭。
而现在。
衣公子理解她、“不安慰”她的现在。
久违的、积压的委屈,终于如洪水放闸般倾泄!
雷纯捂住双眼,放肆哭泣,掌心沁湿。
就在衣公子的身侧,从无声落泪,到大声抽噎。
莫名心安地,纵情地落泪。
月色照耀,无声无息。
衣公子左手支颐,右面上狭长的丹凤眼,缓缓开阖一下。
黑发披墨,玉面无波,如银似圣。
如一匹冰凉华贵的月白丝绸,寂静地,流淌在雪原白熊皮垫就的轮椅上。
身侧的雷纯在哭泣,衣公子静静坐着,抬头望向门外高悬的月色。
不说话,不递手绢,不打扰。
仿佛在耐心地听,又彷佛体贴地神游,连耳朵都关闭。
直到雷纯渐渐止息,擦净脸庞,抬头看他,衣公子仍是那一幅安静的、静态的像。
‘像可靠的长兄。’雷纯暗想。
雷纯哑声笑道:“衣公子,先前林大掌柜说,你会培养我,是这样罢?”
衣公子出声道:“我要用你,当然会培养你。”
雷纯道:“林大掌柜心疼我,请求你照拂我一些,衣公子却否决了。”
衣公子道:“你的想法?”
雷纯摇头道:“照拂和能力成长岂可兼得?
“林大掌柜是关心则乱,她怜惜我,我心中感动,感激不尽。但衣公子了解我,此时的我,不想要同情,更想要磨砺,能让我在汴梁城中,带领六分半堂独当一面的磨砺!故而方才,衣公子否决了林大掌柜‘照拂我’的请求,或者一半。
“因为在衣公子看来,你一开始准备好要给予我的磨砺,便是最适合我的‘照拂’!”
衣公子点评道:“你揣摩得不错。”
雷纯道:“可是衣公子,林大掌柜问你的时候,你为何
不把这想法告诉她?”
衣公子不答。
雷纯却心中明悟。
——因为,当林大掌柜请求衣公子照拂她的时候,这一行为,其实已经默认了,衣公子心里没有温情善念,是个冷血的、只会彻底利用她的人。
衣公子或许不在意旁人,但当意识到林大掌柜、他衣公子多年来最最亲近的林大掌柜,也是这样想他的时候,衣公子心里,有没有一丝难过和……哀伤?
但林大掌柜,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补救了回来。
——可就算如此,也不妨碍衣公子生气。
耍个小脾气。
就是要逆着林大掌柜说话。
雷纯哑着声音,突然笑了。
看着衣公子笑。
笑得像是知道了什么可爱的小秘密。
可爱的、忽然就有了人情味儿的衣公子。
衣公子奇怪道:“你笑什么?”
雷纯得意又神秘地道:“我在笑,我忽然不那么怕你了。”
衣公子关注的是:“你怕我?”
他自认对雷纯非常和善?
雷纯却觉得衣公子明知故问。
像衣公子这种心机可怕、难以揣测的人,她怕他才是正常吧?
何况就在刚才,她被迫被衣公子以父亲要挟,向他效力!
她的父亲,也早在衣公子的授意下,被衣公子的护卫阿康,废去武功、断去经脉、打断脊柱,就算吃了假死药解药醒来,也成了一个瘫痪在床的废人!
这般被衣公子控于鼓掌之间,她不怕他,才是不正常吧?
但是现在。
雷纯笑着、快乐地答道:“因为我刚刚忽然知道,潜在汴梁暗处,高高在上地拨弄整个局势的衣公子,原来也是个凡人。一个完美中有着瑕疵,瑕疵中透着可爱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