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平只崩了几秒钟的严肃,看到魏惜懵懵的神情,她破功笑了一下,眼睛弯了,目光也柔和起来。
魏惜眼中坠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哽咽地喊了声:“......老师。”
班里同学开始起哄:“老师,怎么一见学委你就温柔了啊。”
“就是,学委可是迟到了呢。”
“我当年就觉得,老韩可喜欢魏惜了。”
“快快快,迟到要罚站哦!”
韩春平扫视教室一眼,然后毫不掩饰的用宠溺的语气跟魏惜说:“快回座位吧。”
魏惜向教室偏后方看了一眼,果然,她和薛凛的座位都空着。
他们班不像其他班那样经常调动座位,因为总有家长私下找韩春平,绞尽脑汁想把自己家孩子调到前面去,韩春平是个蛮正派的人,干脆就按身高排,这样无可挑剔,也少了很多麻烦。
魏惜在女生中个子算高的,所以坐的靠后,她终于迈步,朝自己呆过很久的座位走去。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学校的桌椅还是当年那批,不过也确实老旧很多,桌面上,也被下几届的学生留下了属于他们的印记。
魏惜正等着薛凛也过来坐,就见韩春平瞪了薛凛一眼,声音压沉:“薛凛。”
薛凛莞尔一笑:“在呢。”
韩春平清了清嗓子,从讲台走下来,先瞟了一眼班里其他人,然后故意问道:“你怎么跟学委一起迟到了,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薛凛挑眉,眼中带笑,轻飘飘道:“孤男寡女,老师觉得呢?”
下面又开始起哄。
“哦吼!”
“哇好敢啊!”
“好啊你们俩,暗度陈仓是吧,把我们都骗了!”
“说,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
魏惜的哽咽和泪水一起憋回去了,她臊的满脸通红,椅子都快坐不住了。
韩春平想笑,强忍住了,努力绷脸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许早恋,早恋要吃大苦头。”
薛凛靠着墙,手搭在墙边第一个桌子上,点点头:“记得,但我不太后悔。”
韩春平用手指点了点他,似乎已经对他无奈了。
曾经上学那会儿,韩春平面对薛凛就总是露出这个表情,因为薛凛的成绩确实好,而且因为他妈的关系,他稍微出格一点,学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春平故意道:“你可真是......除了早恋你还想干什么呀?”
薛凛这次停顿了几秒钟,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来,侧过头,像魏惜看去。
魏惜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她莫名绷起后背,睁大眼睛望着薛凛,掌心全都是汗。
薛凛勾唇,目光变得格外温柔:“老师,我想娶咱班学委为妻,我想让她嫁给我,行吗?”
他这句行吗,像是对韩春平说,但却是看着魏惜问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
“竟然敢在老韩面前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牛逼!”
“刺激,快快快,嫁给他!”
“我就喜欢这种离经叛道的剧情,快同意!快同意!”
魏惜脑袋嗡了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世界好像只剩下薛凛温柔的目光,其余都成了真空。
薛凛迈步朝魏惜走过去,来到他桌边,他躬身,双手一边一个,撑在他和她的桌角,轻而易举的将她罩了起来。
魏惜仰头望着他,一如当年那样安静和乖,好像对他做的所有事都不会拒绝。
薛凛轻笑,目光微垂,示意她:“把我左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两人早已同居,平时的肢体接触已经很多,魏惜将手伸进他兜里都快成了肌肉记忆。
她微红着脸,颤着尚挂着泪痕的睫毛,将手伸进他左边兜里,轻而易举的摸到一个小巧坚硬的......戒指。
她把戒指取了出来,语言系统依旧是失灵的,她这个时候,只能求助薛凛。
薛凛问:“会戴吗?”
魏惜脸更红一些,心道哪有这么诱导人的,刚刚还是问行吗,现在就要她自己戴了。
薛凛握住她的手,轻轻取下戒指:“我教你。”
他两指捏着戒指,然后用中指轻轻勾起魏惜的无名指,坚定不移的,将尺寸正好的戒指推了进去,戴上还不够,他将她的无名指包裹在掌心,仔细暧昧的把玩,终于在魏惜羞耻到了极点,狠抓他一下后,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将她堵在座位里,用一个缱绻缠绵的吻,完成了这个仪式。
学校是个很普通又很禁忌的地方,爱情是它最大的敏感点,但它却承载了一代代青涩美好的开始。
在这里求婚,戴戒指,接吻给魏惜带来莫大的刺激,她仿佛与这里严肃又敏感的脉搏共振,振动又点燃她全部的浪漫因子,并在她生命里刻下永生难忘的回忆。
薛凛的演技实在太好,她完全没有想到,他要在这里,以这个方式求婚。
他在多久前开始策划的呢?
将班里的同学都请回来有多难呢?
魏惜情不自禁抓住了他的衣角,在一吻结束后,喘息着低喃:“......薛凛,你不是都求过婚了吗,我们在北湾的时候,我早就答应过了啊。”
薛凛蹭了蹭她的鼻子,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湿润。
“傻吧你,酒店里我一提你就答应了,人家都知道跟男朋友要订婚宴,要求婚仪式。”
魏惜无辜眨眼,心中好笑:“薛凛,你是不是......”欠虐?
薛凛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嗔了一句,继续认真道:“其实当年我就想过,在教室跟你求婚,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个愿望总算是达成了。”
班里的同学们终于不装了,纷纷从座位上跑过来,起哄看热闹。
宋泽臣明显最兴奋,因为他算是见证了薛凛和魏惜一路走过来经历的所有事。
“魏惜你都不知道,我这一个月都没敢见你,生怕说漏嘴了,憋死我了!”
杨玟亦笑呵呵地推了推眼镜:“看你们俩破镜重圆,走在一起了,也算圆了我的心愿,不然我估计一辈子都要带着愧疚了。”
韩春平也走过来,其他学生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
韩春平微笑着看向他们:“当年我是极力反对你们在一起的,说实话,刚知道的时候给我气坏了,班里的第一第二一起早恋了,还折腾出那么多事,要是成绩都掉下去,我心脏病都能犯了。”
“不过现在,看见你们还是在一起了,我特别开心。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你们已经足够面对生活里的任何风浪,高中的情感会是你们最大的支撑,我相信你们能白头偕老,永远珍惜彼此。”
魏惜站起身来,走过去抱住韩春平,将下巴贴在韩春平的肩膀上,哽咽道:“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当初管着我们,也谢谢你后来为我们做的努力。以及,我从来没说过,我最感激你的,是我们家出事后,在我受到排斥和冷眼的时候,你让我当学委,在所有人面前夸奖我,欣赏我,捧着我,你让我找回自信,这些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韩春平眼圈也红了,她轻拍魏惜的背:“你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目的明确,内心强大,能跟你有一场师生缘分我也觉得很幸运,光是你拿了省状元这件事,都够我跟别的同事炫耀很久了,后来我又看到你和薛凛在南北湾三岛做的努力,我更觉得与有荣焉。魏惜,能在你困难的时候,尽到老师的本分,也让我感受到了我这个职业的使命。”
班里很多人都开始抹眼泪。
虽然上学时候,他们都怕韩春平,私底下还给韩春平起外号,吐槽她。
但到了这个年纪才懂得,韩春平真是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
她每天五点多起床,晚上十点才从学校离开,玩命管着他们,也是希望他们不浪费最好的时光。
他们这届高考成绩都不赖,到了大学,基础知识和逻辑水平也是最扎实的,这都离不开韩春平的努力。
宋泽臣拍拍桌子,打破满屋子呜咽的气氛:“哎哎哎我说,今天是我凛哥求婚的大好日子,怎么都哭上了,马上都中午了,吃饭去吧。”
他一说话,大家才从旧日回忆里抽离出来。
魏惜挽着韩春平的胳膊,茫然看向薛凛:“你还订了餐厅?”
薛凛似是发愁,但眼底却含着笑意:“年节期间,各大餐厅的预订早就爆满了,这么多人,餐厅是订不到了,不过学校食堂倒是勉强。”
魏惜更是震惊:“你让学校食堂也开了?”
能让学校这么配合,还不辞辛苦将班里大多数同学都请过来,甚至在年节期间把食堂都复原当年,她不敢相信薛凛花了多大的精力和财力。
或许不止薛凛,还有孟棠之。
想在学校办起这样的求婚仪式,没有孟棠之的支持肯定做不到。
魏惜心中难免动容。
薛凛从宋泽臣手里拿过一张学生卡,塞在魏惜掌心:“不如看看你想吃的蛋饺还有没有,保证是干净卫生的。”
魏惜低头看了一眼,卡自然是盛华这两年办的新卡,但卡上的照片,却是她高中时候的。
是那张她在水族馆里潜水的照片。
魏惜低头,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那张照片。
薛凛:“你怎么不惊讶?”
这张照片也是他准备的惊喜,他猜魏惜肯定不知道,当时站在钢化玻璃外面的是他。
魏惜轻笑:“我看了你的采访,你给主持人展示了这张照片,我猜是宋泽臣拍的吧。”
宋泽臣拍拍胸脯:“当然是我啊,我拍的可成功了,薛凛还拿去当屏保了呢。”
薛凛略微遗憾:“原来早知道了啊,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魏惜捏起学生卡,晃了晃,狡黠道:“蛋饺是最大的惊喜。”
宋泽臣给每个人都发了学生卡,用的都是他们当年的照片,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食堂走。
走去食堂的路上,魏惜终于有时间仔细看看手上的戒指。
在教室那么多人,她不好意思盯着看。
戒指是铂金的,嵌着一圈钻石,钻石又被两条彼此交缠的线条环绕而过,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很漂亮很独特的戒指,至少魏惜没在各大奢侈品牌的新年款中看到。
薛凛见她看的入神,知道她在猜,也不瞒着,解释道:“我自己设计的,虽然我学的是建筑,但大学也修过珠宝设计的选修课,总想着殊途同归,而且这样更有意义一点。”
魏惜轻轻摩擦着戒指,笑道:“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设计天才?”
薛凛挑眉:“没有吧。”
魏惜:“那我现在说,我高中那会儿就觉得了,你随手画在纸上的,画在语文书上的,都很高级很漂亮,真的很天才。”
薛凛画在纸上的那些玩意儿,他自己都觉得看不上眼,在他爸眼里那就是随便玩。
为了不留下黑历史,他才画完就撕掉团了。
薛凛笑出声:“阿西当年,真的很喜欢我啊,滤镜这么厚。”
魏惜:“是啊。”
很快到了食堂门口,之前还一片寂静的食堂,如今大门已经开了,烟囱里冒出浓浓的白雾,后厨传来叮叮咣咣颠勺的声音。
撩帘进去,食堂的座椅擦得干干净净,每个档口里都有穿着厨师站在里面,混合的香气飘了出来。
卫小薇感叹:“太爽了吧!整个食堂都是我们的,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不用着急不用抢,我在高中就做这种梦了!”
刘明然:“啊啊啊那个砂锅面!我太想念那个砂锅面了!薛凛牛逼啊,完全复原我们当年食堂的样子了!”
宋泽臣:“哈哈哈那个寿司也有,我必须得说一句,那特么是我吃过最难吃的寿司了,行,我看看谁点。”
杨玟亦:“我点啊,你不懂什么叫童年滤镜吗,吃的是个感觉。”
“香锅!我真觉得盛华的香锅一绝,又便宜又好吃,两个人三十块完美解决,现在在外面吃顿香锅怎么不得人均五十啊。”
“何止!我在美帝吃顿食堂水平的香锅,人均二百,都馋死我了!”
“盛华煎饼果子才是yyds好吧,我在外面就再没吃过这个味儿的,煎饼果子就是要加土豆丝黄瓜条和辣条腐乳嘛!外面只加薄脆的简直没灵魂!”
......
魏惜一眼看到了买蛋饺的窗口,刚蒸出来的蛋饺还冒着热气,黄澄澄油亮亮的,卖蛋饺的老板看着也眼熟,好像就是当年在食堂工作的大叔。
怪不得薛凛对盛华这几年的变化这么清楚。
魏惜走到大叔面前,把手里的学生卡贴在刷卡机上:“要一份蛋饺。”
大叔一本正经的在刷卡机上输入了金额,还是当年的价格,五块钱一份。
滴!
消费成功。
大叔把一份蛋饺递给她,笑呵呵道:“我争取跟当年味道一样啊,也确实好几年没做了,手有点生了。”
魏惜忍不住问:“您后来做什么去了?”
大叔抓抓头发:“跟人合开了一家早餐铺,就在阑市东区,然后几年前早餐铺不干了,回家看孙子去了。”
魏惜:“真好,祝您幸福。”
大叔双手合十:“谢谢你,也祝你幸福。”
魏惜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薛凛,雪后初晴的日光给薛凛身上镀了层暖意,那暖意沿着他温热干燥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她心里。
魏惜笑着轻喃:“我的确很幸福。”
那天他们在食堂呆了很久,食堂一如往昔,带着活泛的青春气息,这些气息经由空气中的菜香,走过漫长的时间,抵达他们身边。
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成年人的世界,不再禁止放肆,于是食堂里还准备了啤酒。
兴之所至,一个班级男男女女,挤在长条桌子边,坐着板正的蓝色小圆凳,喝了很多酒。
大家都喝醉了,但也都心甘情愿。
魏惜喝的晕乎乎,靠在薛凛肩头,笑着听那群男生插科打诨,吹牛逼。
宋泽臣上蹿下跳的拍照,录像,留下了很多人酒醉后的丑照,死寂了很多年的同学群再次喧闹起来,各种合照刷了屏。
今天她被求婚了,见到了久未相见的班主任,还有那些同学们,她还吃了二食堂最好吃的蛋饺。
好像在梦里都没有今天这样圆满和充实过,而这一切都是薛凛带给她的。
薛凛贴着她的耳朵低喃:“明天去民政局吗,我预约了。”
魏惜:“好哦。”
他们,没有哪段经历是辜负光阴,一切都是值得铭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