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姬弯腰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起身时,无意间瞥到了偏厅外的洪招娣。
洪招娣站在那像是一具木头人,一双瞪大的眼珠里盛满了惊讶。
刚才她动手打人的事,全被她看到了。
宁姬没有与她对视太久,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银筷,继续挑选着要带走的饭菜。
二十个菜四个汤,她只选了五样菜一个汤。放下选菜的银筷后,她朝下人抬了下手,示意他们将选好的菜放进篮子里。
宁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上的娘儿俩,一如曾经当魔界之主的模样。
有些人啊,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却不先看清蹬的是谁的鼻子。
“洪家有老夫人当家做主,老夫人不在家,就要听大少奶奶的,纵然家里没有大少奶奶,但还有我这个二少奶奶,隔壁院的三少奶奶,怎么着都轮不到你说话。”
“往日,我敬你三分叫你一声大嫂姨,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还没进我们洪家的门儿呢,把我们这当你的窑子了是吗?在这儿耀武扬威?”
“不要以为带个儿子来就能享清福,儿子是不是洪家的还得有老夫人首肯。老夫人一天没开口,你都算不上洪家的人!”
宁姬教训她们母子俩时,语气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怒气。不怒自威的她,脸上只露出了些许的不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是往日从未目睹过的坚定。
没有说要当家做主,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十足是庄重的主人范。
等她的话说完,一旁负责送菜的下人才敢拎着篮子上前。
放下抬起的腿,宁姬慢悠悠地站起了身,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记住,你们还不是洪家的人,大哥保着你们才有你们一口饭吃,否则,你们就得滚去街上要饭!”
“你!你!你给我等着!”李喜凤抱着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等继祖回来,我让他,让他毙了你!”
宁姬的每句话都戳在她的痛处,打不过、骂不赢,就只能靠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发泄心里的怨气。
至于她那个胖儿子,听说自己要被赶出这个家,更是不敢大声哭了。藏在李喜凤怀里,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哼哼唧唧。
起身离开时,宁姬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用蜘蛛吐丝般的语气说:“自知之明是一种稀缺的品质,尤其是在这个家里,任何人都是,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说话做事前,最好先认清自己的份量。”
她这句话,是说给那些狐假虎威的下人听的。家大业大的家族难免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下人,但不管是聪明还是愚笨,有心还是无意,都得有自知之明。她没那么多闲心,这种蹬鼻子想上脸的事,她不想再碰到第二次。
宁姬正要踏出房门时,忽然把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扭头看一眼跟在身边的洪招娣,眉心微皱:“你跟着我干嘛?”
洪招娣眨巴着那一双眼睛,满脸都写满了委屈,轻轻吸一下鼻子,哪怕不说话都可怜得惹人心疼。
洪招娣:“我……”
宁姬继续道:“他打你的事就这么算了吗?白白挨一个耳光?”
洪招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神里面的陌生又变得更多了,像是在看一个不曾相识的人。
从前她受了委屈,娘只会告诉她忍,告诉她吃亏是福,从来不会像这样质问自己,更不会想刚才那样动手打人。
娘亲从前无论何时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可刚才娘亲训斥他们时,表情冷得像冰,就像奶奶平日里教训下人一样严肃……是因为妹妹没能出生,所以娘亲受了打击吗?
见洪招娣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宁姬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扯着她的衣角,又把她拽到了李喜凤母子旁边。
看到突然折返回来的宁姬,刚要起身的李喜凤又抱着儿子继续坐在地上:“你们,你们还想干嘛?!”
宁姬不屑看她,松开手后,抬手指了下李德贵那张肉嘟嘟的脸,“他刚才怎么打你的?给我打回去。”
洪招娣怯怯地向后退了两步,以为自己听叉了话。
打人?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打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