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虽已有些温冷,但好歹可以果腹。
施玉儿拿出帕子细细擦净竹筷,又从壶中接出半杯清水放在碗旁,檀唇微弯,眸中划过一丝嘲讽与悲凉,她的好二叔拿了她家的财产,在族中记着明帐,这些细枝末节表面功夫倒是做的纯粹。
炒菜的猪油半凝在叶面,她只捡出最底下还留着余温的菜,在清水中洗过一趟后才送入嘴中。
每个月施府送帐时,她施玉儿的院里花销是所有院中最高的,每个月有足足二十两银子,除了每月的用度之外,大抵全都是耗在了这些炒菜的油钱上。
入嘴的菜泛着些苦味,她细细地咀嚼着,就连眉都不曾蹙一下,一直到碗中的饭用尽,她才搁筷,将几乎未曾动过的菜收回食盒,放到院内石桌之上。
食盒搁在院内石桌上,盖住中心的破碎。却有两道缝隙,细细长长,自盒下延出,蜿蜒至石桌边缘,犹然与地面青石砖隙相连。砖隙中原本挣扎着顶出几株野草,前些时日院中婆子借来锄头,撬开石砖,将野草铲得干干净净。
施玉儿的唇齿间还泛着稍带腻味的清苦,她用帕子稍掩了掩唇,踱回屋内,饮闭清茶,眸子落到平案上的一摞华严经之上。
五十遍,她抄了整整一夜。
她的院子里只有两个做活的粗使丫环,此时都被支走,施玉儿并不去寻人,她心里明白,就算是去寻了,大抵也没有人来帮她。
一摞经书不算重,她将经书抱起后便往落桃院走去,院外的几个婆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墙角出探出一个探究的发顶来,不过一瞬又缩了回去。
抄本的边角在她的指尖压出红痕,她半垂着眸子缓步走着,抄本堆的有些高,每走快一步,便要落到地上去,如断墙般岌岌可危。
行过花园,桂花落在她的肩上,洒在抄本的面上,施玉儿贴着墙角,在最后一条巷子拐弯时却与一堵人墙相撞,她步子不稳,垒起的抄本便如雨落在地。
她扶着墙角堪堪站稳,退步间踩皱了抄本的页面,在秀气的簪花小楷上落下足印。
墙面冰冷,她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
秋日寒凉的空气争先抢后地钻入施玉儿的鼻间,她沉默着移开步子,并不抬头,蹲下身来将地上的抄本捡起。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忽然间落入她的视线,只听一道低而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平静,没甚么波澜。
“在下眼盲,冲撞到姑娘,实在是深感歉意。”
施玉儿一惊,拾物的动作顿住,抬眼望去,只望见男人微阖着眸子的模样,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好似察觉到她的打量,那人一双眸子竟然动了动,朝着她的方向望来。
施玉儿滞了一滞,握着抄本的手指不觉缩紧,这人虽言自己眼盲,但一双眼里却似夹着点点寒星,狭长的凤眼微垂,浓黑的长睫如扇般盖起。
他的左手悬在半空,右手将地面一本摊开的抄本细细抚平拾起,身上的直缀长袍穿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应当是个性情冷漠、不近人情之人。
许久未听到回答,沈临川微侧了侧首,寻着方才声音来源的方向,又问道:“姑娘,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