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看见她一直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滑落了下来。他忽的一震,心里荒芜死寂的一片,忽然有某处松动了下。
自他回府,二房怨恨不甘,三房战战兢兢,老夫人也惶惑不安。他能看出他们见他归来时的那种失落和遗憾。
就连他的母亲,因为听闻他和父亲双双战死在沙场,又因为唯一的女儿被二房威逼利诱,助他们拿到爵位,见到儿子的第一眼,也本能地心虚羞愧。
在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他的归来而沉寂悲恨,没有人想过他的父亲因整个家族的荣光而战死,更没有人在意他。仿佛所有的人都被他回来那一夜的血腥之举吓到,从此众人看他时眼里总是畏惧。
而只有这个姑娘,那一刻,在为他伤心,伤他所伤,悲他所悲。
他接过她手中的那碗面,却见她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指尖。她好像有些高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悄悄退下又守在一旁。过一会儿,见他吃完,才又来收拾碗筷。
夜里他望着她坐在门口倚着门边儿蜷缩身子的模样,心里便想着,以后会给她找个好归宿,也不枉她跟自己一场。
哪知后来小姑娘一天天的长大,破瓢儿似的愈发玲珑窈窕,脸嫩的像是能掐出水儿。立在那儿娉娉婷婷,垂下颈子的时候,有种柔顺而坚毅的美。
他渐渐地便起了心思,想着会将她纳入府里。
她身份太低,做不得正室,但是他会挑一个门第不显,良善的妻子。他会护着她,不会让她受欺负,不会再纳别的妾,不会让她受委屈。
哪知她竟然挺着脊背对他说不愿意。他一时又恨又爱,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看了一眼重新熟睡的南枝,摩挲了一下她白嫩的脸庞。
或许是自己逼得太紧了。
南枝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有些发沉,见屋里两个小丫头守着自己。只听两个小丫头同她絮絮叨叨说昨晚齐敬堂亲自来看她了,还守了一夜。她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些混沌的印象,只是记不大清了。
她无心去想,只觉得很累,不想再想那个人。
她无法忘记葵水滴到地上那一刻的窘迫和无助,尊严、羞耻让她无地自容,从没有那一刻,她这样真切地感知到奴婢这个身份的性质。
昨晚的难堪突然让她明白,她只是一个奴婢,她所穿所用,都是主子所赐,就连着这身子,也并不归自己所有。
他能让她褪一件衣物,便能让她褪下所有的衣物,她甚至没有立场去拒绝。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
原来那夜能逃过一劫,不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和反抗,而只是因为,他愿意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