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请到了正堂上座,柳宣力热情至极,一个劲儿与萧矜攀谈,态度卑微得恨不得在地上磕几个响头,让陆书瑾见了极为厌烦。
萧矜自然也是烦的,若是换了旁人,早就一脚踹上去了,但他看在陆书瑾的面子上,奚落归奚落,阴阳归阴阳,到底还是忍了几分。
陆书瑾一落座,就开口说:“今日来,是想跟二位算清楚旧账。”
柳宣力一听,心里登时咯噔一响,下意识朝妻子望去。
这些年他只当宅中压根没有这个人,到她长到了十六岁时才惦记起来,想用亲事换一桩买卖,平日里都是妻子照看。
王氏也心虚得很,额头冒了汗,坐立难安。
陆书瑾声音平缓道:“我自四岁起来了柳宅,生活十二年,每日吃残羹冷饭,一顿算作三文钱,一日便是九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十二年的时间门,合下来便是三万九千四百二十文。多年来我的衣裳大多都是捡了各个表姐剩下的,新衣裳统共才四件,一件当作一百文,加起来统共是三十九两白银,我再添十一两,凑个整数。”
她说得慢,这一笔笔的账不知道在心头盘算了多久,清清楚楚。
而后摸出一张银票来,正是五十两整,摆在桌子上。
“今日起,我陆书瑾与你王氏再无任何干系,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识。”
陆书瑾要说的就这些,她站起身,往外走。
“瑾儿!我是你姨母,血浓于水如何割舍?!”王氏被丈夫使了个眼色,立马要去追陆书瑾。
还未靠近,就被随从给拦了下来,陆书瑾停步转身,回头看她,目光冷漠凉薄,“王氏,这些年你如何待我,你心如明镜,这五十两偿还的是养恩,没有其他,你我之间门更没有亲缘,还是莫要纠缠为好。”
陆书瑾的眼神冰冷极了,仿佛冰棱子刺进了王氏的心里,冻得她直打哆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旁的什么。
陆书瑾说的话她明白的,柳家这般待她,她回来偿了当初养她长大的恩情,就是为了能与她这个姨母一刀两断,再无牵连。
她看着陆书瑾,知道丈夫在后头着急,她却半晌说不出话,只眼睁睁看着陆书瑾离去。
陆书瑾带着萧矜去了她曾经居住的地方。
那地方实在是太小了,伸不开腿的院子,贴着墙壁的小屋,开门往里面一瞧,昔日堆放的书都被清理个干净,里面的床和桌椅也全部撤走,堆放着一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一片狼藉,更显得房间门窄小。
房中无窗,即便是大白天,也阴暗得很。
萧矜站在门边往里看,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无法想象到年幼的陆书瑾在这一方小小地方,白日里坐在门边看书,夜晚就点一盏小灯,趴在桌子上习字,没有人关怀,没有人作伴,吃着价值三文钱的粗茶淡饭,一点一点地,从幼小的孩子,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心里一阵酸软,难受得紧,搂着陆书瑾好一番亲吻亲昵,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折腾了好一会儿,陆书瑾拉着萧矜退出小院,喊着人将这小屋子给砸了。
这个困了她十二年,让她曾以为余生便是在这潮湿阴暗窄小的地方生活了。那些暗无天日,望不到尽头的艰难岁月里,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根上上签,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走出这座牢笼,走到灿阳之下,从此再不受这些枷锁的折磨。
幸运的是她在一年的那个暴雨之夜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逃出牢笼,去了云城。
这广袤的天地间门,有了她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