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愧疚,她看着叶芹泪莹的双目,一阵阵地难受,涩声道:“对不住我骗了你,你摇下来的不是上上签。”
叶芹皱着眉毛,瘪嘴委屈,“陆书瑾,我不识字,你不能骗我。”
“下次不会了,咱们先上岸好不好?”陆书瑾拽住了她的衣袖,死死地收紧冻僵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我教你认字,日后你就能自己识别签子了……”
陆书瑾先前的喊声叫来了别院里的人,萧矜是第一个出门的,当即就看到陆书瑾与叶芹两人半个身子都泡在湖中,瞳孔骤然一缩,扭头冲里面怒喊:“季朔廷,滚出来!”
其余几人跟在后面,一出来皆看到这景象,俱是一惊,纷纷往湖对岸赶去。
叶洵也冲得极快,嗓子喊劈,“叶芹——!”
萧矜动作最快,大步跑过栈桥来到湖边,陆书瑾见了他赶忙喊:“我抓住她了!快救我们上去!”
叶芹离岸最远,湖水没在她的肩胛处,但她并没有挣扎,只是说道:“我的东西还在湖里,我想去捡起来。”
“不可以,别乱动!”陆书瑾厉声制止,“让你哥哥捡就是了,咱们先上去,千万别再往里走了,会连累我的。”
叶芹一听果然不再乱动,甚至回头往陆书瑾身边走,轻轻地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呢喃:“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去捞东西……”
陆书瑾抱紧了她,分明这湖水寒让人战栗不止,她却能在后脖子上感受到叶芹手上那微弱的温度。
萧矜见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下意识指着叶芹喊道:“叶芹你把手撒开!”
叶洵紧跟在后面,惶急道:“别撒别撒!抱紧了,哥哥现在就救你上来!”
陆书瑾也不敢松手,抱紧了她费力往岸边走。她离岸并不远,只不过因为身上的棉衣浸满湖水,沉得千斤重,靠自己的力量根本爬不上去。
好在萧矜来得非常快,蹲在岸边道:“陆书瑾,把手给我!”
听到他的声音,陆书瑾立马将手伸长,下一刻纤细的手腕就被温热的手掌紧紧扣住。
她浑身冰凉,萧矜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就变得无比明显。
他此刻也顾不得会不会捏疼陆书瑾了,只加重了力气将她猛地朝岸边拉来。
叶洵也跑过来帮忙,被萧矜一肩膀给撞走,“别碍事。”
他将陆书瑾和叶芹两人拉到岸边,在陆书瑾的配合下,成功从湖水里爬出来,再转头将叶芹也一起拉上来。
陆书瑾仅湿了半身,但叶芹几乎全身浸透,一上岸两人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包裹住每一根骨头,牙关不停地打战,一个字也说不出。
叶洵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叶芹身上,厉声道:“叶芹,出门前是如何答应我的?!一个错眼就敢往湖中跑,命不要了么?!”
叶芹颤抖得厉害,说话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哥哥……捞……”
陆书瑾转头,想到若是她能在此之前听叶芹说一说话,劝一劝她,又或是没有骗她摇出来的是上上签,或许叶芹也不会将东西送出,更不会跑去湖里。
此事与她关系虽不大,但她也很难从中摘出来,便强忍着寒意,断断续续道:“叶少,叶姑娘……是想去湖里……捞东西。”
话刚说完,一方柔软的锦帕就覆在面颊上,将她脸上沾的湖水从左到右给擦去,陆书瑾一转头,就见萧矜正耐着性子给她擦水,一双轻浅的眸认真而专注。
“手抬起来。”他擦干了陆书瑾的脸,将锦帕捏在手中,拎起陆书瑾浸满水的衣袖用力拧出其中水分。
陆书瑾愣愣道:“我还以为……”
方才见萧矜情绪那么激动,陆书瑾都以为自己要跟叶芹一样,挨一顿批评了。
“以为什么?嗯?”萧矜半跪在地上,一边将她袖子上的水往下捋,一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总不能责怪叶芹,她脑子是个傻的,责怪一个傻子没有任何意义;我更不能责怪你这一颗救人之心,在周围无人的情况下你能拉住她,阻止她往湖中心而去,这样的行为是对的,无可指摘。若是我再苛责,我还有人性吗?”
说着,他声音大了些,头稍稍往叶洵的方向偏,“我才不是那种不顾妹妹全身泡着冷水身体虚弱,还要寒风之中教训她的人。”
叶洵一听,当场鼻子气歪,“你!”
“叶洵,先让你妹妹回房里去烤烤火,我让寺中的和尚寻两套干净衣裳来,把湿衣裳换下来再说。”萧衡站栈桥说。
几人都在栈桥边上站着,扔了东西导致叶芹跑去湖水里的季朔廷站在最后,靠着栈桥的栏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成,她不能在寺中换衣裳。”叶洵一口否决,将叶芹抱起,语气总算温和下来,“哥哥带你去烤火。”
萧矜低头看陆书瑾,一手在给她拧发上的水,说道:“我带你去换衣裳,免得伤寒身体。”
“不换了,我现在就下山吧。”陆书瑾说道。
叶芹衣裳湿透,虽说冬衣厚重看不出什么,但陆书瑾身份到底是个男子,不方便与叶芹共处一室。换衣裳更是不便,倒不如现在就下山去,或许能够在衣裳干之前回到舍房。
萧矜想了想,也没有反对,跟萧衡说了一声后,便带着陆书瑾出了宁欢寺,还让人从寺中搬出一个半大的炉子置在马车上。
他出来时手上还拎着一壶滚烫的开水,上了马车就倒在杯子里递给陆书瑾,让她赶紧喝了。
陆书瑾两杯开水下肚,又坐在暖炉边上,身子逐渐回温,冻僵的手也能活动。
路上萧矜问了陆书瑾当时的情况,她如实说出,萧矜听完之后叹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陆书瑾也没精力说话,本来爬了山身体就极为疲惫,后又泡了刺骨的湖水,现在衣裳仍是湿透的状态,只靠着面前的暖炉汲取温暖,马车一摇起来,陆书瑾就有一种想要立即睡去的冲动。
起初忍了一会儿,后来确实忍不住了,歪在车壁上昏昏沉沉睡去。
等萧矜将她唤醒时,已然回到了舍房门口。陆书瑾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凝目思考了片刻,想起这是萧矜今日所穿的那件。
“下来吧,水已经备好了,你赶紧去泡泡热水,将湿的衣裳换下来。”萧矜将披风拿开,抓着她的手腕,引着她下马车。
陆书瑾只刚一动,就立即觉得脑仁疼起来,沉甸甸的,不大舒服。
这是要患病的前兆,她拧着眉毛下了车,回房之后找了套干净衣裳,抱着进了舍房之中。
舍房里的热水是萧矜在下山的时候,就吩咐随从快马加鞭先赶回来递消息备好的。她锁好了门,动作利索地将湿衣裳脱去,泡进冒着热气的浴池之中。
热水包裹了她的身躯,极快地驱逐寒冷,不出片刻,身体整个回温,这才让陆书瑾觉得又活了过来。
这样一折腾肯定是要染上风寒,陆书瑾想着上回萧矜受伤时留下的药还没用完,今日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泡了许久的热水,顺道将头发也洗尽了,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之后,才慢慢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身体缠上裹胸,穿上干净的棉衣。
出门时,一股姜的气味就飘过来。
她擦着湿发往前走,就看到舍房的门紧闭,而萧矜站在桌前,对着小炉子扇风。
萧矜也换了身衣裳,穿着雪白的长衫,手里拿着的是陆书瑾前些日子送的扇子,模样俊得很。
他听到陆书瑾出来的动静,但并没有抬头,将炉子盖掀开之后看了一眼,说:“过来把姜汤喝了。”
陆书瑾换了快干的棉巾继续擦着头发,坐在萧矜床边的矮桌旁。马车里的暖炉给搬下来,就放在矮桌边,陆书瑾刚一坐下就感觉到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