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将其中的算计藏得干干净净,可偏偏还是让萧矜看出来了,他颇为好奇,想知道这书呆子究竟如何能拿他来做文章。
恰巧萧矜的确对策论一事感到烦恼,因为用左手写字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若是有人愿意代劳,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萧矜只担心他仿不来自己这一手龙飞凤舞的字体。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的确有些能耐,他不仅模仿得很像,连写策论的水平也仿了个七七八八,通篇废话,应付夫子们绰绰有余。
字仿得如此相像,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本领,萧矜总算仔仔细细观察起这书呆子来,得知他名唤陆书瑾,乃是这次乔老通过测验亲自招收的三个寒门学生之一。
单是从他的衣着看来,便知他家境贫穷是实打实的,也不知是有多大的胆子,算计到他云城小霸王的头上来。
萧矜并不挑明,倒是想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陆书瑾忙活了好几日,代写的策论一份都没落下,且仿得字越来越像,夫子那边也糊弄得极好。
直到他被乔百廉拎去了悔室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去了百里池看到刘全,才明白陆书瑾玩的是一手借刀杀人之计。
巧的是刘全此人平日里作恶已久,加之他二爷爷参与了官银一事,是萧矜早就想收拾的,眼下又见他仗势欺人,顿时火冒三丈,气得一蹦三尺高按着人就打,手下半点不留情,将刘全的手臂废了一只,打得半死不活让人抬走。
待打了人,出了气,闹剧结束,萧矜的火气就散了不少,再一转头看见缩着脖子站在边上的陆书瑾,立在角落里,一副受了惊吓却要努力掩藏的模样,萧矜顿时也对他发不出火了。
他知道陆书瑾没别的办法,这种无权无势来云城求学的外地人,又贫穷得很,被刘全这种人欺负上了,是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的,就像那个被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若不是陆书瑾有脑子有胆子,也有着莫大的运气,铤而走险来算计他,他日被打得半死不活,昏迷在地的人就是陆书瑾了。
最后萧矜没跟他计较,放他走了。
季朔廷听说此事之后都颇为惊讶,连连称奇。
萧矜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之人,但被人算计使了一记借刀杀人还如此不计较,实在不像萧矜平日里的作风。
但萧矜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去责怪他什么,且陆书瑾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是认真求学之人,与那些捧高踩低的纨绔子弟不同。
对于这种人,萧矜总是有着别样的宽容。
他轻易地放过了陆书瑾,心想着只要替他解决了刘全,他日后应该是可以安心读书了。
萧矜难得做一回大度之人,感觉还不错。
二
实际上,上次放过陆书瑾之后,他以为之后不会再与陆书瑾有什么交集,毕竟这种人与他所处的环境差了千里。
陆书瑾该是那种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读书科考的穷书生,或是折于身边纨绔子弟的打压,或是败于官场权贵的算计,也有可能他能凭借自己的能耐,艰难地走上仕途之路,在将来有一日踏进朝堂再与他相遇。
而萧矜,则是泡在自个儿的富贵窝之中,小心翼翼地应对着一波又一波的暗算和窥视,做自己该做的事。
但萧矜没想到,本该与他殊途的陆书瑾又很快地与他牵扯到了一起。
乔百廉在得知他废了刘全一条手臂之后,乔百廉大怒,不仅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还将他调到了甲字堂去,誓要让他收一收身上那股地痞流氓的匪气。
为了顺一顺乔百廉的怒火,萧矜只好收拾东西去了甲字堂,刚进门就瞧见了乖乖巧巧坐在位子上的陆书瑾。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萧矜没做他想,直接赶走了陆书瑾的同桌,自己坐了过去。
正如萧矜之前所猜想,陆书瑾完全就是个书呆子,他几乎书本不离手,很少抬起头来,大多时候都在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如此安静,习惯叽叽喳喳的萧矜倒觉得有几分无趣了,这种书呆子相处起来也是寡淡无味的,萧矜身边的圈子中几乎没有这种人。
但是很快地,他就发现自己对陆书瑾有误解。
因为这个人不去好好读书,竟然站在青楼门口发愣,还正巧被他逮到了。
萧矜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小子表面上看去是个老实人,谁知一转脸他竟往青楼跑,若不是他今日为着正事而来,指定直接拎着陆书瑾去乔老面前狠狠告上一状,定要给他狠狠吃个教训才是。
好在陆书瑾知道收敛,进了青楼之后就老实坐下了,虽不断扭头乱看,但瞧不出来有半点急色样子,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萧矜这边办着事,那边还稍微留心了一下陆书瑾,料想他应当是来这里看个新鲜,并非为寻欢作乐而来。
谁知他就一个没注意,再一转头那书呆子竟不见了。萧矜往堂中搜寻了片刻,愣是不见踪影,他登时生气,暗道这穷书生反了天了,还真敢去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