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坐了两个时辰未动,等反应过来时,天色渐暮。
她搁下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起身点了灯。
桌上放着薄薄一沓纸,上面写满了飘逸潇洒的字体。
她拿起来对着烛光,将上面的字逐一看过去,须臾,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忽而有人轻叩窗,春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梁公子来见。”
陆书瑾的眸中染上疑惑,她将纸收起来夹进书中,放在书柜之中,说道:“将他请到正堂。”
她也换了件外袍,起身前去正堂。
正堂之中点了两盏灯,灯罩之下散发着白光,将正堂照得透亮。
坐在其中的梁春堰一身雪白长衫,长发全数束成马尾,垂在肩头后背,衬得黑白两色极是分明,原本就昳丽的面容更显精致,不含任何情绪的时候多了几分冷艳。
在陆书瑾的印象之中,梁春堰很少这种装扮,他总是穿着青绿两色的衣裳,长发披下来或者全部绾起,面上带着略显几分柔弱的笑,像个文弱且阴柔的书生。
这是必然的,因为他总要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来,欺骗别人。
当然他的变化并非巨大,只是从眼角眉梢的冷漠之中悄悄泄露出来,不仔细看倒分辨不出来。
陆书瑾想,若是他不再伪装,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要灭口,那就自然不必在她面前伪装,二是他有别的目的。
虽然梁春堰一直以来都是和善的,但鉴于萧矜现在不在城中,陆书瑾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在距离他七八步的距离处停下来,揖礼道:“梁兄,多日不见一切可好?”
若是按照以前的梁春堰,他此刻定会站起来,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回以一礼,再与她交谈。
但此刻他仍坐着不动,稍稍侧头,白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冰肌玉骨的美丽,他反问道:“为何站那么远?”
陆书瑾道:“梁兄既知道答案,何必再问。”
梁春堰勾了勾唇角,但算不上是笑容,他用温和的语气道:“若是我想杀你,即便是你站在门外,也无生还的机会。”
陆书瑾回头看了一眼正堂的大门,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步来到梁春堰的对面坐下,见桌子上空空如也,便唤道:“春桂,上茶。”
“不必,我不喝茶。”梁春堰道。
“不喝茶?”陆书瑾诧异地看他一眼,试探道:“我的茶加了花蜜,不苦。”
梁春堰的眼眸轻转,这就改口了,“那倒是可以尝一尝。”
春桂早就准备好了茶,听到陆书瑾的吩咐之后便提了进来,将茶壶搁在梁春堰的手边,倒上一杯,再转身退出去。
陆书瑾的手指搭在桌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
“你是何时发现的?”梁春堰喝了一口热茶,缓声问道。
“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陆书瑾回答得高深莫测。
其实一开始也只是轻微的怀疑,毕竟梁春堰的伪装可谓是天.衣无缝,很难从中看出端倪。
而陆书瑾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天生对每一个无端靠近亲近她的人都抱有几分怀疑,反复斟酌。
陆书瑾相信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比如萧矜一开始靠近她,是觉得她可培养,而叶芹亲近她,是寻求一份陪伴,蒋宿一开始则是想拉着她一起吹捧萧矜。
季朔廷对她没有目的,所以至今与季朔廷的关系也算不上亲近。
梁春堰虽然嘴上说着感谢陆书瑾那日在百里池从刘全手底下救了他,但他骨子里就是很冷漠的人,即便将和善装得再像,也无法装出热情的模样。
比如他在叶芹送邀帖的那日来此处,又在萧矜那日来的时候上门送糕点,除了这种“巧合”,他很少来这小宅院寻她。
真正在心中确认,却是在去了风亭山庄回来之后,她偶然间发现了蒋宿对梁春堰产生了抗拒,有几次在与蒋宿闲聊时提到梁春堰,他那一瞬间的惧怕表情并不作伪。
虽然蒋宿什么都不肯说,但陆书瑾不必深问也能想出缘由,多半是在风亭山庄那一夜,蒋宿偶然得知了什么。
她向萧矜说起过此事,萧矜只说他们构不成威胁。
陆书瑾不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梁春堰和谁。
“茶的味道如何?”陆书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