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安静下来,叶洵许久没有说话。他等这一日实在等得太久太久,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却又飘散。
想了想,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去责骂叶鼎如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是一个六亲不认,将至亲都赶尽杀绝的疯子。
“哥哥。”门外响起少女轻灵的声音。
叶洵眸光一抬,转头望向门,声音温和道:“芹芹又做噩梦了?睡不着?”
叶芹说:“就是想来找哥哥。”
叶洵看了叶鼎一眼,哄道:“那芹芹先回房去,哥哥忙完了这点事,就去找你。”
他知道叶芹一定会听话回去,因为每次他这样说,总会在晚些时候去找叶芹,从未食言。
叶洵答应了叶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如此,叶芹才会是个听话的孩子。
果然,叶芹的声音染上喜色:“好啊,那我等着哥哥。”
叶洵应了一声,本以为她马上就会回去,却没想到过了片刻之后,她又出口问道:“哥哥,你知道父亲在哪里吗?”
叶洵身子一僵,顿了顿才道:“应当已经在房中歇息了,你找父亲什么事?”
叶芹站在房门外几步远,看见洁白的门窗上映出的两个人影,一个负手而立,一个双手被吊在梁下。叶芹能够通过人影辨别出来,那个负手而立的是兄长,那个吊起来的人留着一把胡子,父亲也留着同样的胡子。
叶芹看着影子,过了一会儿说:“无事呀,我就是随口问问,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忙完哦,我等着你。”
“好。”一门之隔,叶洵在里面应道。
叶芹回房去了,她一个人很是无趣,便坐在门槛上,抬头往天上看,眼睛在漫天繁星之间门打转。
夜间门风凉,不一会儿就吹得她手脸都是冰的,叶洵赶过来的时候见状,对她的爪子打了两下,低低斥责她不在房中好生呆着,跑出来吹风。
打完又揣怀里捂着,偏生叶芹的爪子不安生,一下就从他怀里摸出了虎符。
“这是什么?”叶芹稀奇道:“哥哥有孩子了吗?”
“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孩子,蠢丫头。”叶洵说完,目光变得软和,对她道:“芹芹想不想当大英雄?”
“大英雄能干什么?”
“能救很多很多人。”
“救人?救谁?”叶芹问。
“你想救谁?”
“我想救哥哥。”叶芹不假思索地回答。
叶洵眸光稍怔,停顿并没有太久,他将视线撇开,笑着说:“芹芹想救谁救谁,你只需记住,你拿了这个东西,便能够救云城千千万万的人,能够救下陆书瑾,季朔廷,萧矜,乃至全天下很多很多人。”
能救很多人,但是救不了叶家人。
叶洵很熟练地欺骗着叶芹,将她带出了叶府送上马车,摸了摸她的头说:“亲手交给季朔廷,知道了吗?”
叶芹被委以重任,整张小脸上充满了认真,用力地点了点头。
叶洵笑了,对随从命令道:“去季府。”
【寅时过半】
又是一个难眠的深夜,陆书瑾被满腔的焦灼折磨得辗转反侧,干脆从床上爬起来。
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萧矜那边的计划如何,提心吊胆大半宿。
正当她穿衣之时,外面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刀剑相撞的尖锐声响划破夜色,传进陆书瑾的耳朵里。
这庭院一直都是季朔廷的侍卫在守着,发生战斗就说明有人硬闯,来者不善。
陆书瑾立即加快动作,穿好衣裳后就将桌上的烛灯拿上,而后从萧矜先前来的那个地道钻下去。
地砖打开便是往下的一段阶梯,她小心翼翼往下走了一段,才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灯盏,先是走下阶梯将灯盏放在地上,又上去将沉重的地砖给重新盖上,整个地道变得黑暗幽闭。
陆书瑾的脚才落地,就听见上头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像是门被大力踹开,紧跟着许多脚步声错落,发出闷响。
她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赶忙用手圈住了烛光,以免光源外泄被发现。
萧府已经不安全了,她绝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但是外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打算干脆在地道里躲着。
陆书瑾往前走了几步,倏尔在空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不明显,很像是过年时炮竹炸了之后留下的气味。
她疑惑地继续往前走,小小的光影照亮狭长的地道,很快就行到一处分叉口,那股味道越发浓烈,从另一条岔路口传来,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心中一凛,醍醐灌顶。
萧矜将萧府所有的人撤走,其一是为了保护萧府的人,其二恐怕是因为萧府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陷阱。
这地底下不知道掏空了多少处,挖了多少地道,里面埋的全是火药!
若是一把火点了这里,整个萧府就会炸翻天,化作冲天火海,无一人能够活着走出。
陆书瑾吓得脊背全是冷汗,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这盏灯在这里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她不敢再留在这里,想着万一谁点了这些火药,第一个炸死的就是她。
她捂着烛灯,不知所措,面前就是岔路口,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若是走错了路,她手里这盏灯很有可能就是让她丧命的元凶。
陆书瑾紧张地四处张望,昏暗的光影落在墙壁上,忽然在一处地方发现了一个图案。
那图案只有巴掌大小,像是一个月亮,很明显是被人画上去的。
陆书瑾举着烛台靠近,仔细一瞧,还真是个月牙的样子,痕迹新鲜,不像是旧图案。
她几乎是立即想到了萧矜,揣测之中举着烛台往前走,仔细留心墙壁。
走了没多久,果然又在墙上看见了那个月牙的图案,她眼眶一热,知道这是萧矜给她留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