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糊

别院里多了一道黑白的轻巧身影,那小隼时而来,时而去,裴昭偶然抬头,便常常见得小隼飞来了屋里。

大概是对梅枝有些喜欢,每每飞来,都喜欢落在那假山盆景上。只是每逢入夜,却不知道又飞到了何处去。裴昭原本还有些担心这小隼会被冻住了,可翌日再见,也是精神抖擞,很有力气。

约摸着是寻哪处空闲的房间歇着了罢……

鸟雀天性活泼,裴昭也并无拘束它的想法,也就由着这小隼四处自由。只是嘱咐了侍从,在盘中放上新鲜的果子,以供那小隼充饥。

这一日难得的安静,已经入夜,也没见着那小隼飞来。

大抵今日是不会来了……

正这样想着,一道黑白影子竟从帘子外窜入,势头极快,一爪将桌上的笔架撞得稀里哗啦。

裴昭执卷的手微顿:“这样调皮?”

“啾!”

小隼叽叽啾啾鸣唤,仿佛有些快活意味,一爪叼住了枣子,歔欷吃得只剩下个核。

这时节,忽然听见外面走动声音,张鹤行进来禀告,颇有些稀奇:

“主君,隔壁的小郎君来访,说他走丢了自己的鸟儿。”

5.2.

天色将暮时,宁离逗|弄了芝麻糊一番。今日上了甜汤,一口也没有给它吃,连味道也不曾尝。

小隼仿佛生气了,冲着他啾啾叽叽两声,一溜烟儿的给飞走了。

这情状,宁离当真是见惯了,才不去哄这挑食的鸟儿呢,哪知道到了入睡的时候,也不曾见它飞回来。

堂里给芝麻糊搭了一个梅枝做的架子,勉强充作鸟窝,旁边还有先前的楠木笼子,打好的食槽,可食槽里豆子没少一口,水也没低一寸。

真气恼了?离家出走了,这大晚上的,也不回来了?

宁离心中还是被牵着的,没法子放下来。

小隼的翅膀受过伤,虽然好生休养了、如今看着无碍了,到底没有请专门的大夫来看过,不能够断定。

何况这天色着实是晚,天气也当真是冷了。小隼耐不得寒,若是被冻到,便要不好了。

“陵光!”

宁离出了内室去,正看到一道沉默身影候在外边,当下问道:“……你瞧见芝麻糊了么?”

陵光点点头:“朝着左边院落飞去了。”

左边?

一路向着左边去了,边寻边喊,也没看见白腿小隼的影子。不觉间石径到了尽头,再要往前,已经是隔壁的院墙。

罅隙间只见沉沉的夜色,到高处看了,远远望见闪烁火点。

难不成真飞进隔壁院子了?

宁离些微踯躅。

灯火仍未歇,那处人家兴许也还未入睡,可是深夜前去打扰,总归是有些不好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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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他的隼?”

“正是。”张鹤行斟酌言辞,“那小郎君道,见着小隼飞进了这一方院子,想要来寻一寻。”

若换了平日,这等言辞,才刚刚呈上便被张鹤行拒了出去,定然传不到裴昭耳边。但如今情况却是有些特殊……

罪魁祸首如今叼着青枣,正吃得不亦乐乎。

裴昭目光落到案头那埋着的身影上,微微蹙眉。

分明是他养的鸟儿,怎么又多了个主人?

张鹤行侍立在旁,说道:“不如打发他出去?”

裴昭回神:“……无碍,让他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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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犹豫了小会儿时候,决定还是去隔壁院子询问。深夜打扰,的确冒昧,可他总不能丢下自己的鸟儿、让芝麻糊在外面挨冻。

敲开了门之后,迎来的人脸色白净,面上无须,见得他之时,目光中颇有几分奇异。

宁离只道是自己这突然造访、教人生出了困扰,总归他这举动,确然是有些不妥,言语里不由得就多了几分愧意与恳切。

“冒昧打扰,真是对不住。”他道,“……只是我养的那小隼,的确飞进这边院子了。”

引路人笑看着他:“小郎君且随我来。”

庭院疏阔,景致轩朗,穿过飞雪重重的院廊,终于到得檐下。入室之后,扑面来的便是一股热气。宁离些微惊讶,这屋子里烧的炭火,仿佛也太旺了一些。

案前青年身披海青色外罩,听闻声响,侧过首来。宁离不妨间与他相对,一时间微怔,只觉得这人,眸清目湛,骨气奇高。本生的是张疏冷面容,偏又有一般神采华茂。

室内浮动清幽冷香,案边一枝红梅盛放,如火如灼。

似乎是被骤来的步风一激,那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宁离骤然惊醒,回过神来:“……啊呀,你的咳疾,还没有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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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却是有一枝梅花的交情。

宁离还要再问两句,可视线下落,已经看到了桌上的狼藉。湖笔落了一桌,墨锭也东倒西歪着,而那罪魁祸首还立在笔架上,歪头歪脑的将人看。见得他来了,尾羽振振,还跳的更高一些。

“啾!”

顿时间,先前的词儿全忘了。

宁离讷讷的将案前人望着,委实有一些窘迫:“对、对不住,它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替你收整一下罢?”

“鸟雀活泼,乃是天性,你不必挂念在心上。”

响起声音正如梅林偶遇时那般清沉,微喑,许是含了些安抚的意味,徐徐轻缓。

宁离就见着他目光逡移,落到先前将来领来的引路人面上,引路那人便笑道:“小郎君不必劳动,一会儿奴婢收拾了就好。”

这一番言语间,小隼歪了歪脑袋,扑棱扑棱翅膀,从案上飞起,正落在了宁离的肩头。

宁离先前没找着它、只怕这鸟儿在外面被冻着了,如今终于见到,心中总算是放下石头,忍不住便伸出手,点了点小隼乌黑的脑袋:“净会调皮,到处乱跑……外面冷得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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