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落下的话语不啻于晴天霹雳,将时宴暮劈了个不敢置信,他愣了愣,直直的将时老侯爷盯着:“……为什么要将我赶回东海?难道我说错了吗?阿翁,你怎么能这样绝情?你心里难道只有兄长,没有我吗?”
他一回头看到时宴璇正在屋外,款款走进来,连忙说:“……阿姐,你替我求一求情吧。”
时宴璇身姿纤细,神情温婉轻柔,但是言语却是十成的绝情:“二郎,你听阿翁的话,明日回去吧。”
“阿姐!”
时宴暮断断没想到,竟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适才将将寻至身影时,本还指望着她求情。
可是她竟然也要赶自己走?!
一时间,时宴暮瘫倒在了椅上,像是完全不认识她这个人。
时宴璇行礼,复又抬头,秋水明眸,十分坚定:“……二郎说了这样的话,而且已经入了陛下的耳中,便不能再在建邺中呆了。”
“为何!”时宴暮大喊起来,“姐姐,我难道不是与你一同进的建邺么,为何我不能在这里待了?”
时宴璇冷静道:“因为教你来建邺,是想要谋一个前程……却并不是想要你结仇。”
时宴暮怔怔的将她看着。
“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时宴璇道:“来人,将二郎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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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日在家中,真说起来,家仆听她的更要比时宴暮多,何况时老侯爷并未阻止,于是当真将时宴暮给带了下去。
渐渐地,门外看不清影子,于是这屋内,只剩下祖孙两人。
时老侯爷目光转过:“三娘,我还以为你会替二郎求情。”
时宴璇柳眉微蹙:“……阿翁,我何尝不疼爱二郎,只是他这样毛毛躁躁的性子,在京中恐怕好不得……何况二郎如今已经在陛下面前挂上了号,我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时老侯爷道:“那你说说看。”
时宴璇轻轻垂眸:“陛下恐怕是对我家气恼了,如今时候,正是要小心翼翼做人,想办法夺回圣眷,切不可再惹恼陛下。好在还有阿兄在陛下跟前,不愁陛下不青睐。”
提到了时宴朝,时老侯爷的眼里也现出了一份感慨,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孙子。
幸亏当时送到奉辰卫里的是时宴朝。就算是不看出身家族,他也是奉辰卫里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一个。
时老侯爷点了点头。
时宴璇美目流转,神情中竟现出了几分奇特的决心,柔声道:“……阿翁,我愿待在建邺城中,帮助兄长一臂之力。”
时老侯爷将她看着,倒是不置可否,好一会儿了,缓缓说:“三娘,你要如何帮他?”
时宴璇轻轻的低头。
她今天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裳,周身无华贵饰物,只用一支玉兰花簪,将乌黑长发挽起。但本就是天生丽质,明眸皓齿,这般瞧来,别有几分幽静动人。
时家女郎,姝色绝伦,自从当年画师一叹,便从东海流传至了京都。
时老侯爷将她望着。
这是他还未曾出嫁的孙女里面最年长的一个,也是嫡亲的孙女儿。
只是……
时老侯爷微微叹息:“你容貌肖似你大姑母,可你这性情……却与你二姑母无异。”
刹那之间,时宴璇的面色就变了。
年轻的女郎一片苍白,连身体也摇摇欲坠,原本十分娴静幽雅的端坐着,而这一刻,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时老侯爷膝下有两位女郎,正是时宴璇的两位姑母。
她的大姑母那是时老侯爷的长女,也就是上皇元后。她的二姑母乃是时老侯爷的次女,后来也做了皇后。可那皇后却是在她大姑母逝去以后才做的。
如今正是元后嫡子裴昭御极。
“阿翁……”时宴璇镇定道,“阿翁为什么这么说?”
时老侯爷老目浑浊,却步昏花,十分锐利的将她望着:“……我问你,三娘,你与二郎上京的时候,你在哪里?”
时宴璇苍白着脸:“阿翁,我当时身体不适,正在驿站里休息。”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就一点也没有听到?!”时老侯爷冷冷的说,“你弟弟为了替你出头,被人打的七零八落,你这个做姐姐的竟然还能视而不见?”
冷汗噌噌的从时宴璇的额头上渗了下来。
但时老侯爷如若未觉,这一刻,他当真是铁石心肠,即便见着孙女面色苍白,也不曾停止半分。
时老侯爷说:“二郎为何会去找宁王世子的麻烦?……难不成是他自己吃饱了没事不成?他平常虽然顽劣,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时宴璇脸色苍白:“大抵是因为小弟他看见了宁王世子在驿站里做的事情,太过骄奢。一匣子金珠,六百里加急只为寄家书。”
时老侯爷语气冷冷:“这难道是什么荒唐的事情?”
骗骗旁的人也就罢了,可是此刻坐在这厅中的,谁不是心知肚明?
时宴璇自己也晓得,那理由毫无说服力。虽然如今,建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宁王世子,奢靡无度,性情骄矜。可是这样的事情,哪个世家不曾做过?便是他们时家,比这更荒唐的都有的呢!
实在是司空见惯,只不过宁离是被他们四处宣扬,以至于名头更加的不好听。
时老侯爷说:“三娘,难道你真不知道?”
“阿翁……”时宴璇将他望着,嘴唇蠕动着,却并不曾说出话来。
时老侯爷的目光逐渐变得失望。
他淡淡的说:“你幼年时,曾经请了画圣最得意的弟子吴彦之来家中作画,当时吴彦之尤其称赞你,说在他所见过人中,算一时之冠。”
“……只是吴彦之目光中隐有遗憾之色,你听了他的赞赏,心中得意,但又争强好胜,于是定要问,那遗憾究竟在哪里来?吴彦之本不愿意说,却被你缠得没法,于是终于告诉你,他曾见过一人,长成后定有绝代之姿,可惜却托身为了郎君。”
“如何?我我说的可有错……”
时宴璇冷汗涔涔,不曾说话。
“吴彦之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失言,便没有再提。你私下里却用了计策,撬开了他的嘴巴。于是教你知晓,原来他说的那个人竟然是沙州宁氏的世子,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