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泽小姐,”青年轻缓地叫出女子的姓氏,语调温柔得像双方很亲昵似的,“您不工作时,都做些什么呢?”

轻浮,犹如浮在水面的斑斓泡沫,泡沫之下是幽黑深潭——赤泽弥夜面带微笑,这样想到。

她的一双纤手握着刀叉优雅切割牛排,太宰治笑看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

“我全年无休,不过会抽空看书。”

“看书吗?真是个好习惯。”

“画画也是很棒的爱好呢。”

赤泽弥夜抬眼看他,长睫下是棕调的红瞳,眼神清亮。令你觉得她只是在友好地同你聊天,绝无其他意思。

“特事科工作繁忙,太宰先生能挤出时间画画,真令人钦佩。请问您能否告诉我,今天画了什么?我也很喜欢油画呢。”

太宰治清楚,她话里有话。

她说话时,视线落在他抵着桌面的左手肘。

他大大方方地抬手,去看自己的肘部有什么——白风衣的手肘处,有一块很小的钛白色污渍,和白色面料几乎融为一体。

手肘算是视线盲区,人不会特意反过胳膊去查看该部位,太宰治之前也没发现自己衣服上沾到了东西。

哎,不小心漏出破绽了——他这样想着,笑弧却愈发上扬了。

每个世界都一样无聊,但偶尔也能发现有趣的存在,就像这个特级咒术师小姐。

她问他今天画了什么,可今天是周一,他身为官方机构的成员,只能在上班,怎么能画画呢?她的问题是一个陷阱,他答不好就会露馅。

随机应变可是他的强项啊。

他笑着,回道:“我最近在休年假,在家闲着没事,就画小尺寸风景画打发时间。赤泽小姐怎么看出来我有这个爱好呢?”

“很抱歉,我喜欢观察他人,是职业病。”

女子的笑容多了几分歉意。她有晴好秋日般的明朗气质,周身充满真诚感和亲和力,令人不由自主就对她产生好感和信赖。

“您穿黑衬衫配波罗领结2,领饰是黑翡翠,领绳则是墨绿色。”她说,“黑翡翠是缅甸的名贵玉料,其价值在于看似是纯黑,在光照下却会透出绿调。您选择了与之相称的墨绿领绳,证明您对色彩极为敏锐。”

“像太宰先生这样注重色彩搭配、对美感精益求精的人,风衣上的白点只能是油画颜料吧,总不可能是牙膏渍之类的,我是这样想的。”

“世上有很多种颜料,油画、水粉、水彩、岩彩、丙烯……您如何能确认,我衣服上的白点就是油画呢?”太宰治笑着问,“您又怎么看出,我的领饰是黑翡翠?咒术师都像您这般博学吗。”

……你的左手大拇指内侧有一层薄茧,只有常年手持油画颜料盘的人,才有这种茧子。你的皮鞋皮料鞋底纹路里,有许多斑驳痕迹,是长期在画室中行走,踩到滴落地面的油画颜料所造成。你的鞋抵得上坂口安吾身为科长一个月的薪水。事实上,我好像看过你的画作。但我不会把以上几点都说出来。

赤泽弥夜面色自然地浅笑着。她想,说得太多,吓到你就不好了。

她只是想要试探他,而非揭穿他。要制造一种假象——让他觉得,她只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异常,但没能看穿他。

“我并不博学,只是普通人,不过我对翡翠稍有了解。”她扬手指了指自己右耳的枫叶耳饰,“这是我的老师送我的,是红翡翠。收到这份礼物后,我自学了点玉石方面的知识。至于太宰先生外套上的白点是哪种颜料,我是猜的。感觉油画和您的相性最高呢。”

“赤泽小姐您说对了。我确实是一个业余的油画爱好者啦。”

太宰治嘴角挂着笑。如今的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油画家,却绝不会承认。

她不仅留意到他的外套肘部有白点,还猜出是油画颜料。她认出他戴着波罗领结,领饰宝石是黑翡翠,也洞察了颜色搭配的细节。她真有意思。

太宰治依然从容。

他不认为赤泽弥夜看穿了他。他对自身的演技很有信心,他的答复也毫无破绽。她最多对他存疑,却没法确定他有异常。

既然她分析了他,他也该回礼。其实他不该说太多,会给安吾引来麻烦。

可他不在乎。他在地下洗白将近两年,那个人逝世也将近两年了。他不会原谅安吾。

“赤泽小姐真敏锐呢,”太宰治扬起笑,“为特事科工作让我练就了一些眼力,也让我也说出我对您的观察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