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天

“嗯。”诸伏景光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奈奈呢?奈奈现在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很生气?她有没有认真吃饭?”

他突然有些紧张和心慌,语无伦次地一连抛出四个问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对面的沉默更久了,诸伏景光的心坠坠地下沉。

出什么事了吗?是身体不好了吗?

这是不是复活他的代价?诸伏景光脑子乱轰轰的,在深夜曾经胡思乱想的产物又冒了出来。

“hiro,你听我说,你别激动。”

“……嗯。”

对面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似乎还咬牙深呼吸了一下,声音更加滞涩沙哑。

诸伏景光怔怔地垂眼看着被子上的褶皱,没有催促,但呼吸却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冻结了,四肢冷得僵硬。

“她死了。”

诸伏景光愣住了。

zero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了?

什么叫死了?谁死了?

对面的男声还在继续:“就在1月7日。”

诸伏景光有一瞬间的心脏骤停,灵魂像是被抽走一样,耳边只有轰隆隆的轰鸣声。

“谁死了?”他呆呆地问。

“……博若莱。”对面明显有些不忍心。

他回过神,低低笑起来,大串大串的泪水却不知为何顺着眼角滑过脸颊:“别开玩笑了,快说,奈奈是不是让你帮她恶作剧了?我错了,你跟她说我错了。”

“她是不是在你旁边,把电话给她,我要跟她说话。”

对面不说话,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zero,求求你们了,别再开玩笑了,我错了,你帮我跟她说说,我以后不会再骗她了,真的,我发誓,求求你,求求你,别开这种玩笑,我真的承受不了。”他咬紧牙关苦苦哀求。

“是真的,我没开玩笑。”对面的声音低落了下来,“hiro,我知道你一时间承受不了这个消息,但……但你要知道你的命是她救回来的,你一定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念头知道吗?”

对面还在继续说着什么,诸伏景光却没心思再听了,他放下手机低下头,大片大片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上。

泪水滴到被子上晕开深色,簌簌而下。

不要开玩笑了,他不想听这种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头快要爆炸了,心痛得快要死掉了,肚子也好痛啊。

所以不要这样开玩笑,他真的会死的。

手机铃声又再次响起。

他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在这一声哽咽从嘴边倾泻出去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头痛哭起来。

从10岁以后他就再也没哭过了。

可她的死亡还是一下子击垮了他。

像是在他的后脑勺抡了一记棍棒,把他打得头晕目眩,眼前天旋地转,是一片混沌模糊。

太突然了。

无法接受。

不是真的。

她既然有能力复活他,也一定可以救自己。

是假死吧,或许她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暂时无法现身。

诸伏景光急忙拿起旁边的手机狼狈地拨了回去,被泪水浸湿的面容一下子冷静得不可思议:“zero,你跟我说说12月7日后所有关于奈奈的信息。”

十几分钟后。

“……尸体已经火化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知道了。”诸伏景光的语气很正常,正常到让对面的人都觉得他是不是被刺激狠了,“zero,你在组织里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绝望的男人在房间里攥紧手心再次痛哭出声,瘫倒在床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像个绝望的孩子。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她怎么能用她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呢?

他才是那个本该死亡的人。

眼底的光逐渐湮灭,一寸一寸的神采被命运狠狠碾压破碎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他一边咬牙流泪一边怔怔地想:

这样美好的光,她再也看不见了。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疯狂想法在压抑的心脏中扎根生长。

他要把命还给她。

被冬日的寒冷萧瑟吞噬的夜里,男人坐在桌前垂着眼眸,烟雾从唇边飘散开来,飘飘渺渺升起,呛鼻却令人飘飘欲仙的快意从胸腔蔓延到神经,神经在颤栗中冷静下来。

一根烟很快就在唇齿间燃尽了,火光在凝滞的暗夜中亮起,照亮男人憔悴苍白的脸庞,摇晃的火舌在他的指尖上迸溅出火星,他眉眼沉寂,眼睫没有任何颤抖,表情寂寥麻木,机械式地点火、吸烟、吐雾。

旁边的垃圾桶里已经装了半桶烟头。

麻痹了就不痛了。

男人仰起头,抬起熬得通红的眼眸,沉沉地看向窗外深空悬挂着的皎月。

圆满的银盘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但很快,乌云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下迅速移动,厚厚的云层遮掩住圆月,那一丝光被严丝合缝地掩埋,彻底消失不见。

夜又变成了无边的寂静和幽深。

大脑在日夜不眠的情况下变得胀痛,思绪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根本转动不了已经完全停滞,太阳穴隐隐作痛,胃里空落落的,为了不让哥哥担忧在强逼自己吃下那些食物后,回到自己房间又是吐得天昏地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吃进去。

腹部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细细麻麻的痛感经由神经传到麻木的心脏,但这种疼痛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自从知道她死亡的消息后,这几天,他就再没入眠过。

想自我了结的疯狂念头只是滋长了一会儿,等理智回归后,他知道他该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赐予他的生命,他怎么能不好好爱惜呢?

只是悔恨、愧疚、悲痛、想念还是让他几乎崩溃了。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他应该好好睡一场觉让大脑和身体陷入休眠,隐隐作痛的心脏已经给了他警告,若还是继续这样自我折磨下去,他会猝死的。

可他根本就睡不着,累到极致也睡不着,吃了药也睡不着。

清醒的大脑拖着疲惫的身体,有时他居然觉得这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享受这份神经挣扎的痛楚和折磨,享受这种在漫长黑夜中一个人流泪的孤独,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即使这种安慰的作用微乎其微。

诸伏景光一个不慎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掐灭火星将烟头扔进身侧的垃圾桶,趴在桌上弓着背继续呛咳,咳着咳着他眼角又开始溢出泪水,怎么擦都止不住。

咬紧牙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明明现在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怎么就流泪了呢?

许久之后,他默默抬起头,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他呆呆地不知道做啥,发呆了好一会儿,无意中瞥到书桌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被暗影笼罩,胡子拉碴,脸颊凹陷,眼皮红肿,布满红血丝的眼眸疲惫无神,精气神一下子泄了,颓废萎靡,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