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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昕回到正院,见得郑妈妈已经备好了软枕和手炉,此时扶着她坐下,又递过一杯热茶来。
“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好,又一路乘车回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今儿倒也不算冷。”洛昕道,“只是身上有些乏,这心里也是凉的。”
郑妈妈作为洛昕的心腹,自然知道夫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怕洛昕病中伤怀,赶忙出言劝道:“老爷和老夫人是为了家里考量,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听说咱们二姑娘生得极好,尤其那一双眼睛,跟夫人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等日后相处久了,大家都有了感情,自然就会想个妥帖法子认回来了。”
洛昕却不这么认为:“府上这些年来已然十分对她不住,让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她可是我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儿,我怎么能让她继续这么委屈下去?”
郑妈妈只能继续劝道:“这毕竟是侯爷和老夫人的决断,您也想开些。”
洛昕轻轻“嗯”了一声,“去跟老爷那日的随行打听一下,二姑娘如今住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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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裕也知道洛昕这两日状态不好,又是病中,怕她一时想不开再闹出什么事情,故而第二日一早就特意来了正房,陪着夫人用饭。
洛昕今日情绪相比起昨日相对稳定了一些,和沈裕说起话来也冷静了许多:“桃笙和锦儿的事情,你和母亲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沈裕道:“若锦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小辈当中母亲独独宠她一个,她最是舍不得锦儿这孩子。锦儿自从知道我们找到桃笙踪迹后就大病一场,还险些丢了性命,依着我说,这事还是再多等几日,若锦身子好一些了,再把桃笙接回来便是。”
沈裕觉得人都流落在外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个月两个月,还是要等若锦参加诗会回来后,再公布此事,请回桃笙不迟。
洛昕突然想起,从前老侯爷还在世之时,府上曾有两个正室所出的姑娘,都是老夫人的嫡亲女儿。只是大姐一直寄样在老家祖母跟前,二姐则一直养在沈老夫人膝下,跟大姐比起来同老夫人更加亲近。
即便这两人都是老夫人亲生女儿,她依然只向着自己养大的孩子,甚至为此夺了大姐姐原本定好的亲事,就是为了让二姐有个好归宿。
毕竟是多年婆媳,洛昕清楚老夫人的想法,也知道老夫人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她开始越发地担心起桃笙来。
“可是这样一来,对桃笙太不公平,这孩子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总要补偿一二。”
沈裕冷哼一声:“哪里就有那么多公平?樾儿托生在你肚子里,又最年长,未满弱冠之年就封了侯府世子,即便是亲兄弟,涣儿和辞儿也不能同他去争分毫。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出身高些,有人运道好些,都是命罢了,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洛昕觉得沈裕举得这个例子差劲极了,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但为了能够早些接回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她还是强压住性子好言相劝道:“还望侯爷三思,想个稳妥的法子,让孩子们都能在咱们身边好好的。”
沈裕道:“若锦这几日正在入宫的紧要关头,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解决也不迟。反正桃笙离家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
皇后娘娘举办诗会给惠安郡主选伴读是大事,洛昕再怎么着急接回桃笙,此时也不得不考虑若锦的情绪。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既然桃笙这几日还不能回府,那我今儿先去同光巷看看她。”
洛昕此言一出,沈裕就忍不住先皱了眉头:“西城那边人多眼杂,咱们府里人去这样多次,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不若再等上两日,等事情明朗之后,再去看桃笙可好?”
洛昕这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说好让我回来见桃笙的,结果连人都没有留下,直接送了回去,这会儿又不许我去见她,是何道理?日后我这个母亲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她?”
桃笙毕竟是洛昕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沈裕叹气道:“你当心些,稍坐上一坐就早些回来,莫要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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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裕只在苏宅门前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消失不见,也没了说要将桃笙接回府中的消息。
苏嘉也猜到了事情不好,想着桃笙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怕她年纪轻,想不开,不免心绪烦忧,所以待她越发小心起来,每次出门都会带回玩具和点心哄她开心。
桃笙两世为人,心理年龄已经不小,也早已过了被长辈当孩子宠的年纪,然有姨母这样想着念着,心里也觉得很暖,更加坚定了想把苏嘉当亲人,不再回去侯府的念头。
苏嘉在京城还有一栋铺子,既然这会儿打算在京中安定下来,就不免要思考做些什么营生,所以最近也会经常出门考察一二。
这日苏嘉刚刚出门去,洛昕就找到了苏宅中来。
洛昕生养女儿不易,原本对于若锦这个女儿也是极尽疼爱的。
但是后来随着孩子的长大,洛昕渐渐发现,若锦这个孩子从外形上竟然没有一点像她,甚至和娘家几个侄女、外甥女儿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许是洛昕这些年身子一直不算好,若锦也一早就养在老夫人膝下的缘故,相比于这个母亲,若锦总是跟老夫人和丈夫更加亲近。
后来户部侍郎隋家出了一件荒唐事,当年府中隋夫人的孩子刚下生便出了意外,于是隋大人借着外出求医为名,抱了外室的孩子回府,当成嫡出孩子养了多年,也是后来机遇巧合之前才被夫人识破。
洛昕记得那年她离京生产的哪一年,沈裕的确有一个在教坊司相好的姑娘,只是是否曾经受孕并未可知。
洛昕听了隋侍郎家发生的事情,再联系自己当年的实际情况,不免就带入了隋夫人其人,且越想越是觉得此事十分可疑。
洛昕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些年在自我怀疑和否定怀疑中过来,后来事情真相大白,若锦只是普通的农户之女,亲生女儿调整的踪迹也渐渐浮出水面,洛昕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桃笙的一瞬间,洛昕感觉心里所有的不安都安定了下来,心房当中缺失的那处也被填平,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
不管前些年如何坎坷,她的姑娘如今依然平安健康,也终于被她们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