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又一句高声唱喏。
霍皖衣将此次殿试的题目在桌上铺展而开,垂眸观视,不由得一怔。
与含元殿外紧张地奋笔疾书的考生们不同。
殿内冷冷清清,绕过一侧的隔门,才可见到帝王的身影。
叶征正与谢紫殷隔桌对座,落子设局。
刘冠蕴亦在其中,不过却是手捧书籍,不曾分神去看那棋局走势。
“你出的题也太难了些。”叶征拈子抱怨,“若是谁都答不出来那该如何是好……就算答出来了,答得好便罢,若是答得不好,朕点人做一甲,都觉得害臊。”
谢紫殷执子放下,不为所动道:“陛下何必忧心,要是谁都答不上,也是他们该羞愧,而非陛下。”
“你就不怕霍皖衣也答不上来?”叶征问。
“臣怎么会怕呢,”谢紫殷漫不经心地封堵出死路,在叶征满口的‘这盘不算’里轻笑,“臣之所以出这些题,难道陛下不知道是臣刻意刁难他的么?”
叶征干脆伸手将棋局打乱,见谢紫殷神情依旧,叶征心神放松,笑意盈盈地重新开了一局,落下第一颗棋。
“朕知道,”叶征偏头看向刘冠蕴,扬声道,“刘相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朕要他引经据典,他倒好,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典籍’,非要出个这样怪的题。”
“深山狐见一物,以为神仙,叩首千次不得应,遂化魔作恶,涂炭生灵,百余年后,狐旧地重游,再进深山,惊又逢此物,怒而击之,反受其害,当场恶毙而亡。此物曰,苦守百年,幸尔为祸苍生,造化大功德。”
谢紫殷语声缱绻,似吟诵笙曲一般,将自己此次殿试列下的题目重读了一遍。
“谢相大人若是出家求道,方是前途无量。”刘冠蕴捋着胡须笑道。
叶征道:“那朕可以为谢卿建一座新道观。”
“谢过陛下抬爱,”谢紫殷亦是笑道,“臣满心七情六欲,对出家可没什么兴趣。便不劳陛下破费了。”
叶征古里古怪地看他一眼,嘀咕道:“你让朕破费得还少么?”
纵然是说得小声,此间屋中只有他们三人,声响可谓落针可闻。
“那都是陛下自愿的。”
“……朕开始后悔了,”叶征叹息,“刘相是个和事老,只会坐在这儿两不相帮,朕一人对你一人,那还勉强算得公平。要是等你的心肝宝贝儿入了朝,朕就是一个对两个……自古双拳难敌四手”
“咳咳。”刘冠蕴忽然轻咳出声。
“……”
叶征的那句‘手’字出了口,余下的话语便被他生生咬紧牙关吞了回去。
“朕什么也没说。”叶征道。
此般棋局又来回行了两局,内侍进屋传讯,谢紫殷与刘冠蕴便站起身,从侧门而出,径自去了另一扇门后,穿行长廊,走进了审阅各位学子试卷的偏殿中。
依照此次的殿试规矩,阅卷考官由左右丞相,六部尚书八人组成,共同审阅此次殿试的所有考卷,将能入一甲的试卷依次排名呈上,由帝王钦点前三。
这如山高的试卷摆在桌上,几位尚书面面相觑。
“诸位大人还在等什么?”谢紫殷微笑出声。
礼部尚书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率先双手取出一沓试卷,找了个位置坐下,埋头审阅起来。其余几位尚书有样学样,也是各拿了一沓审阅。
然而两个丞相却如同甩手掌柜般,不审阅任何一张,反倒是阖眼休憩,颇像是不愿过问的姿态。
如此六位尚书熬得双目通红,审阅了整整一日,期间用膳喝水都是囫囵而就。
直到第二日深夜,方将试卷分门别类堆叠好了,老老实实递到了谢紫殷与刘冠蕴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