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胖子如蒙大赦,忙与那中年人对面饮了,这才勉强化解了一点尴尬,可惜那中年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放下酒杯之后就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夹着面前菜肴细嚼慢咽。卢胖子也知道自己很难融入这样的圈子,便厚着脸皮向那中年人问道:“这位王爷,请问安亲王爷是坐在什么地方?能不能给卑职指点一下,卑职想去拜见他一下。”
“我就是岳乐。”那中年人略有疑惑的问道:“卢大人,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吗?”
“这么巧,你就是岳乐?”卢胖子有些傻眼,赶紧细细打量自己未来的劲敌,发现岳乐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国字脸甚有威严,卧蚕眉又浓又黑,眉毛下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一看就不是那么好招惹的角色。卢胖子忙又双手捧起酒杯,恭敬说道:“安王爷,卑职不知王爷身份,失敬之处,还望王爷恕罪。卑职寻找王爷,就是希望能向王爷当面道谢。”
“为什么要向我道谢?”岳乐更是疑惑。
“回王爷,卢一峰祖父有一个嫡亲兄弟,前明年间在四川经商。”卢胖子随口瞎扯,“逆贼张献忠入川之后,他惨遭张逆杀害,卢一峰一家哀痛之下,恨张逆入骨,当亏了王爷在战场之上手刃张逆,才为卢一峰一家报了血海深仇。卑职无以为敬,且再敬王爷一杯,以谢王爷报仇之恩。”
“哦,原来是这样啊。”岳乐信以为真,还真又端起酒杯和卢胖子碰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诛灭逆贼张献忠,本王也是奉旨行事,卢大人你也不必对本王感恩涕零,你如果真想报恩,等回任上之后,只需爱护百姓清廉为官,本王也就十分高兴了。可你如果做了赃官贪官,本王即便与你有同桌之缘,也不会轻饶了你……”
“是,是,是。”岳乐教训一句,卢胖子就点头恭敬答应一句,心里则在破口大骂,“他娘的!早知道今天能和岳乐同桌喝酒,今天真应该带一包耗子药进来的,找个机会放在岳乐酒杯里,到时候这里这么多人,谁能肯定就是我干的?”
卢胖子动了这个心思,脸上难免就多少流露出一点心不在焉的神色,那边岳乐放下架子教训一个七品芝麻官勤勉任差,卢胖子还这么敷衍搪塞,岳乐难免心中有不快,还道卢胖子和大部分官员一样,都是把自己这些善意之言当成了耳旁风——其实情况比岳乐猜测的严重百倍。还好,岳乐不仅城府极深,涵养也极好,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只是收住话头说道:“卢大人,你且稍座,本王去和康亲王说会话。”
说罢,岳乐起身就走,这下子在卢胖子在桌上可是连个说话的同伴都没有了,不过卢胖子也不着急,只是在心底细细分析起来。岳乐是这一桌客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可惟独是他能放下架子和自己这么一个走狗屎运的七品官碰杯,平等相待——由此可见,岳乐应该是一个擅长收抚人心和礼贤下士的人,到了军队里,也必然是属于那种深的军心的角色,这样的敌人,也正是最难缠最危险的那种敌人。对付这样的敌人,想在战场上正面打败他肯定难度极高,最好的法子,也就是利用他功高震主这个弱点,用点什么秦桧赵高的手段对付他最有效了……
还是那句话,事情好说不好办,一时半会之间,卢胖子还真想不出什么收拾岳乐的招,只好暂时把这个念头放在一边,拿起酒杯去找相熟的官员敬酒,比如什么鳌拜、班布尔善、黄机和林天擎这些。而这些人也还算给面子,都接了卢胖子的敬酒,身为大学士的班布尔善还极其亲热的给卢胖子介绍了同桌的官员——当然都是鳌拜的党羽了,卢胖子也都一一行礼,并且敬了酒。但很可惜的是,卢胖子的酒量实在一般了一点,从早上到现在也就嚼了几颗干枣,空肚几杯酒下去,最后敬到吴应熊面前时,卢胖子就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世子爷,卑职进京,承蒙你的照顾……”拿着酒杯,卢胖子摇摇晃晃,酒晃到了手上都没有注意,一个劲的只是说吉利话。吴应熊见了,自然是又好气又好笑,忙起身把卢胖子按到自己旁边的空座椅上,抢走酒杯低声喝道:“喝不了不会少喝点?在这里醉倒了,那丑可就丢大了。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用敬了,你给我在这里老实坐一会,醒醒酒。”
“是,是,卑职遵命。”酒醉心明白,卢胖子也知道自己有点高了,便老实坐下,又压低声音问道:“世子爷,那位是图海图大学士,能给我引见一下吗?”
“那边,和孔四贞坐在一起那个大个子。”吴应熊向远处的一张桌子努努嘴。卢胖子转过醉眼看去,见孔四贞身边果然坐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和岳乐差不多的年纪,脸色阴沉,眉尾上挑,给人一种十分难以接近的感觉。
“不行,我得去了解一下对手。”卢胖子心里嘀咕,挣扎着想要站起。旁边吴应熊却又一把把卢胖子按住,低声说道:“别过去,坐在孔四贞另一边的,就是新任山陕总督莫洛了,他是我们平西王府的死对头,也是鳌中堂的死对头,注意别招鳌中堂猜忌。”
被吴应熊这么一说,卢胖子倒也老实坐下了,吴应熊则继续低声说道:“除此之外,莫洛还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个满人督抚,对于皇上这个力排众议的任命,其他省份的汉人督抚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没有一个不恨他的,就怕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后患无穷。和他走得近了,对我们平西王府没有好处……”
提到这点,卢胖子猛然想起一事,忙又低声问道:“世子,不是鳌中堂他们歧视汉官吗?为什么在这之前,鳌中堂他们没有一个满人督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