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里爵位最高的英国公张惟贤做五十大寿,大摆酒席宴请百官,收到请贴的张大少爷当然不能空着手去,加上以前在邹元标家门口,张惟贤的女儿仗义为张大少爷打伞,一直念着这份人情的张大少爷不免在礼物上下了一番心思。直接送九千岁喜欢的金银珠宝肯定不行,以张惟贤的名声,不会俗到九千岁那个份上;送文人墨客喜欢的古玩字画,张大少爷又觉得有点寒酸和附庸风雅。琢磨来琢磨去,张大少爷盯上里自己刚刚从葡萄牙商人那里买来的几把短柄火绳枪,从中间挑出一对,找高手匠人给木柄镶上黄金花纹,装进熏香檀木的礼盒里就成了送给张惟贤的寿礼。——当然了,为了张惟贤女儿的一伞之恩,张大少爷也没忘记给她买上一个漂亮的西洋马车模型。
第二天傍晚,张大少爷准时赶赴英国公府赴宴,到得门前,魏忠贤两个心腹崔呈秀和冯铨都已经先行抵达,和张大少爷关系不错的崔呈秀还守在门前等候,见张大少爷下马,崔呈秀便迎上前去与张大少爷亲热客套,一边说着些无关疼痒的客套话,一边低声向张大少爷提醒道:“小心点,冯铨那个狗杂种最喜欢背后告黑状,别和英国公走得太近。”
“多谢崔大人,下官明白。”张大少爷点头——冯铨这个家伙确实又心黑又讨厌,魏忠贤下死手猛整东林六君子,其实就是他的主意,得到魏忠贤信任宠爱后,冯铨又削尖了脑袋想往内阁挤,一心想挤掉现任内阁首辅顾秉谦取而代之,也想挤掉崔呈秀当上魏忠贤的头号心腹,和顾秉谦、崔呈秀等人的关系都非常不好,魏忠贤对此洞若观火,却故意佯装不知。而张大少爷因为在阉党内部和崔呈秀、顾秉谦走得太近,自然也被冯铨视为自己上爬路上一颗不大不小的钉子,平时明里暗里没少在魏忠贤面前下张大少爷的烂药。
和崔呈秀手拉着手进到张惟贤寿宴大厅,大厅里已经坐上了不少朝廷官员,彼此之间不断的虚伪客套,热闹非凡,看上去和一般的喜庆酒宴没什么两样,但张大少爷很快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坐在这个大厅里的人,除了张惟贤的亲戚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上了东林点将录的东林党官员,大部分都是在朝廷里属于中立派别的官员,剩下的全是魏党官员,而且客人总数也不甚多,仅仅才摆了十桌酒席,这和张惟贤的身份相比,显然十分的不相衬托。张大少爷不由有些纳闷:随口说道:“咦?张国公五十大寿,怎么这么草率?才请了这么点人?”
“张探花所言极是,这场寿宴确实是临时决定。”身后传来张惟贤和蔼的笑声。张大少爷和崔呈秀回头一看,却见穿着绣满寿字喜袍的张惟贤满面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在走到了身后,身旁还站着当朝国丈、太康伯张国纪和崔呈秀的死对头冯铨。张惟贤拱手微笑说道:“崔大人,探花郎,勿怪,其实老夫喜爱清净,原想着就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拜个寿就算了,可儿女们都不同意,非要逼着老夫做寿,老夫拗不过儿女的一片孝心,这才临时决定办十桌,请一些朝廷里的亲朋好友赴宴。因为准备得仓促,有不少人大人都是昨天才收到请柬,失礼之处,还望两位大人恕罪。”
“不敢,不敢,张大人太客气了。”崔呈秀和张大少爷赶紧还礼。崔呈秀又在心里嘀咕,“他娘的,冯铨这个杂种怎么和张惟贤走在一起?这事我得向九千岁禀报!”同时张大少爷也在肚子里嘀咕,“张惟贤这话明显是借口啊,难道他也是一根墙头草,看到魏忠贤势大,就想方设法的和魏忠贤拉关系套近乎,顺带着撇清他和东林党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魏忠贤在朝廷里才真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制约威慑了。”
“探花郎,手里拿的是什么礼物啊?”冯铨注意到张大少爷手里的两个礼盒,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咦,怎么是两个礼盒?难道探花郎打算给张国公进献两份寿礼?”
“张国公,下官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区区薄礼,不呈敬意。”张大少爷懒得去理冯铨,直接把稍大那个礼盒捧到了张惟贤面前。张惟贤似乎也很在意张大少爷送些什么,接过礼盒就直接打开,露出那两把黄金镶柄的火枪,冯铨马上大惊小怪的惊叫道:“探花郎,张国公大喜之日,你怎么送这样的不吉之物,太大煞风景了吧?”
“冯大人,大煞风景的人是你吧?”崔呈秀针锋相对,冷笑道:“张国公出自名门世家,祖上名将辈出,探花郎献上火铳,不仅可以用于防身,又可用于战场杀敌,这难道不是出自对历代英国公的尊敬吗?”
“崔大人所言极是,探花郎的礼物,老夫是很喜欢。”张惟贤并没有因为冯铨和自己站得近就站在冯铨一边,只是和蔼的谢过张大少爷的礼物。张大少爷则又举起那个稍小的木盒,向张惟贤赔笑道:“张国公,至于这里面的东西,则是下官送给令千金的东西。”
“送给我女儿?我有三个女儿,你说那一个?”张惟贤惊讶问道。张大少爷有些傻眼,赶紧解释道:“就是上次在邹元标邹大人门前,为下官打伞遮阳那位小姐,她戴着面纱,自称是张国公你的千金,难道不是?”
“在邹大人门前为你打伞遮阳?”张惟贤又是一楞,然后才醒悟过来,笑道:“知道了,肯定是清韵那小丫头,成天往外跑,那里热闹往那里去,没一点大家闺秀的作风,真是拿她没办法。”
“原来那个小妹妹叫张清韵,名字不错,就是不知道相貌怎么样。”张大少爷心中嘀咕,又把礼盒一举,笑道:“那么应该就是这位张清韵张小娘子了,那天先是太阳后是暴雨,如果不是张小娘子和雨伞和蓑衣,下官肯定跪不了那么久,也完成不了父亲的心愿。一点小小心意,请张国公转呈令千金,聊表下官谢意。”
“既然探花郎这么说,那张惟贤就不客气了,在此代小女先谢过探花郎。”张惟贤也不推辞,径直接过了张大少爷的礼物,吩咐仆人立即送去交给女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指着宴会大厅说道:“几位大人,时间不早,就要开席了,请都入席吧。”张大少爷等人谢过,这才与崔呈秀和冯铨等人入席。
张大少爷在京城名声虽响,官却不大,所以张大少爷很识趣也很谨慎的选择了第六席,和几个四五品的阉党官员坐在一起,既不惹人注目,又不容易招来闲话。那边被魏忠贤派来代表自己出席寿宴的崔呈秀和冯铨却起了冲突——两人都不想被对方压倒,自然都想坐头桌首席,手上都是各自按住头桌首席的椅子不放,嘴上却分别谦虚,“崔大人,你请坐。”“不不,冯大人,还是你请坐。”
“多谢崔大人承认,那下官就不客气了。”冯铨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原本给魏忠贤安排的头桌首席位置上,俨然就成了魏忠贤的全权代表。崔呈秀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恨恨的坐到次席。看到这个画面,张大少爷心中一凛,暗道:“崔呈秀和冯铨斗成这样,阉党内部,只怕迟早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而张惟贤则与张国纪暗中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悦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