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一个将军来迎接我这个大明国使?这个林丹是手下没人了,还是想给我一个警告?”宋献策心中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说道:“多谢齐赛诺延将军的欢迎,宋某不胜感激,宋某也祝愿将军武运昌隆,威名日盛。”
通译将宋献策的话翻译成蒙古文,并且自己做主加了许多奉承语言,齐赛诺延听得大喜,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蒙古语,便做出了一个邀请入城的手势。通译又给宋献策翻译道:“宋先生,齐赛诺延将军请你随他入城,还说大汗已经在皇宫里准备好了酒宴,准备亲自招待你。”宋献策点头,又说了几句道谢的客气话,便与齐赛诺延携手并肩入城。
虽然贵为蒙古国都,可察汉浩特城中的街道与房屋却十分粗陋,房舍墙壁大部分都是夯土草顶、连石质房屋都难得看见几栋不说,就连皇宫的豪华精美都比不是一个普通大明富翁的宅院房舍,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面积很大,规模几乎赶得上大明紫禁城的一半,简陋的宫室里驻有大量的骑兵,具有很明显的弓马民族特色。而其中看上去最为高大宏伟的那座万安宫,也就是林丹的议事殿加寝宫了。
一路和齐赛诺延客套着进到万安宫,大殿中早已经席地坐满了为数众多的蒙古贵族和将军,当中而座的是一个看上去足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华服汉子,另一个则是戴着罟罟冠的华服贵妇。宋献策按理推断,忙上前鞠躬作揖行礼,恭敬说道:“大明国使宋献策,拜见蒙古虎墩兔汗陛下,拜见蒙古皇后苏泰娘娘,祝大汗与娘娘万福金安,愿大明与蒙古友谊天长地久,源远流长。”
那中年男子端坐不动,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蒙古语后,站在宋献策旁边的大明礼部通译官立即变了脸皮,脸色变为十分尴尬,宋献策看了那通译一眼,不慌不忙的用勉强娴熟的蒙古语答道:“林丹汗陛下,你问小使为何不跪?大汗陛下错矣,宋献策乃是大明国使,上跪天地明皇,下跪双亲学师,而大汗陛下既非大明君主,也不是宋献策的父母双亲和授业恩师,又怎么能向陛下行跪拜之礼?况且大汗陛下乃是我大明朝廷册封之汗,宋献策身为大明国使,代表大明朝廷出使蒙古,若是跪了陛下,岂不是乱了三纲五常,宗主藩属?”
“这矮子竟然会说蒙古话!”林丹和齐赛诺延等人大吃一惊,开始对矮小如猴的宋献策刮目相看。宋献策则不动声色的又说道:“大汗有所不知,宋献策则供职大明宣大总督张宪台幕府之前,曾是一名云游方士,还曾经到过漠北游览蒙古风情,所以学得了一点蒙古语言,只是说得不好,所以若有遗漏之处,还望陛下不吝指正。”
“宋先生的蒙古话,说得很好。”林丹勉强一笑,招呼道:“来人,给宋先生安排座位。”宋献策谢过,又献上大明朝廷赐给林丹的礼物和递上国书,这才席地坐到林丹右侧的一张锦毯上,通译则站到了宋献策的背后。旁边另有侍女奉上奶茶瓜果,招待得还算周到。
“宋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们明国朝廷。”见宋献策坐定,林丹也不看用汉文和蒙古文双语书写的大明国书,开门见山就向宋献策问道:“去年七月,你们明国军队擅自出兵攻打我的喀喇沁和科尔沁草原,杀死杀伤无数我们蒙古的勇士和百姓,最后还逼迫喀喇沁、科尔沁和内喀尔喀的一些蒙古台吉向明国投降,向明国京城派出质子,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册封了一些蒙古台吉——难道你们明国朝廷想要背叛盟约,与我蒙古开战么?”
虽然林丹的话宋献策已经听得八九不离十,可为了谨慎起见,只能算勉强能听能说蒙古话的宋献策还是等通译完全翻译过来,这才通过通译回答道:“大汗此言差矣,我们大明军队出兵漠南,并非是背弃盟约,而是为了遵守盟约!大汗可还记得,在我们大明与蒙古结盟的盟约上有这么一条——大明和蒙古,无论那一方遭到建奴侵犯,都有义务出兵援助!而当时大汗你正在与车臣汗交战,无暇南顾,一些背叛了你的蒙古部落又勾结建奴祸害草原,不得已,我们大明的张大人才出兵草原,驱逐建奴,并且替大汗你教训胆敢勾结建奴的蒙古部落,大汗你不但不向我们大明朝廷表达谢意,怎么反倒指责起我们大明朝廷背叛盟约了?难道说,大汗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在你后方空虚的时候,出兵保护你的后方,替你驱逐残暴建奴吗?”
林丹语塞,这时候,在场一个二十来岁的蒙古贵族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你们明国是为了替我们驱逐大金军队,教训背叛我父汗的蒙古叛徒,那你们撤军之后,为什么不把喀喇沁草原和科尔沁草原归还给我父汗,直接就留在了自己的手里?这难道不是抢占我们蒙古的土地吗?”
“大金?”宋献策眉头微皱,直接向那年轻的蒙古贵族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何名字,在蒙古官居何职?”
“我是呼图克图汗的长子,察哈尔·额哲,现在是蒙古大王子。”那年轻贵族傲慢的答道。宋献策微微点头,拱手答道:“既然是大王子质问,那小使理当回答——只是小使不明白的是,我们大明班师之后,并没有在喀喇沁和科尔沁草原上派驻一兵一卒,怎么能说我们抢占了蒙古的土地和草原呢?”宋献策又在心里补充一句,“关键还是现在力量不足,否则以我那个黑心东家的德行——铁定要驻军在图尔山,直接威胁你们的察汗浩特城了!”
额哲也是一楞,半晌都无言以对,倒是坐在林丹旁边的蒙古皇后苏泰开口问道:“既然宋先生说明国并没有侵占我们蒙古的草原,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给奥巴、乌克善和色楞三个台吉封号?还让他们的儿子到明国京城去做人质?这不是想把科尔沁和喀喇沁草原变成你们明国的土地,是什么?”
“苏泰娘娘,你这话就更没道理了。”宋献策微笑着答道:“早在五十七年前的隆庆五年,虎墩兔汗的先祖俺答汗就已经接受我们大明册封,被我们大明封为顺义王,俺答汗的兄弟子孙也被封为都督、指挥和千百户等官职。其后,每一任蒙古大汗,都得经过我们大明册封,方能获得入贡大明的资格,其子女亲族,同样获得大明官爵封赐的大有人在。这一次我们大明军队北伐草原,奥巴等蒙古台吉惧于大明天威,主动开城纳降,大明朝廷为奖降者,赐予奥巴等诸台吉官爵封号,有何不可?又有何不对?至于诸台吉将嫡子送到大明京城,乃是为了表达对我中华上国的敬仰之意,学习我中华文化,加强沟通并化解矛盾,怎么能说我们大明是想把科尔沁草原和喀喇沁草原变成自己的土地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宋献策这次可以说是憋足了劲要表现一把了,一番巧言诡辩下来,顿时把苏泰给顶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也就是在这时候,坐在林丹长子额哲下首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站了起来,颇有些激动的向宋献策说道:“明国的宋先生,我是呼图克图汗的二儿子,叫阿布奈。我请问你一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明国还是承认科尔沁和喀喇沁草原是我父汗的土地?并没有把这两块草原收归大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