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祭酒看到季札没有表态,他继续引导季札向书殿的二楼去。整个书殿有三层,三层楼房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春秋时代已经很骇人听闻了,季札进入书殿的二楼,看到二楼排列着无数长条桌,这一层楼窗户更大,光线更充足,粗笨的长条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简,高高的竹简山旁,有无数学子正在奋笔抄录,还有一个角落不停的传来唰唰声,整个屋子飘荡着一股油墨的香气。
季札顺着长条桌走去,那些专心抄录的学生都很年轻,脸上充满稚气。副祭酒跟在季札身边介绍:“这些都是列国来的学生,他们一边在学校学习,一边来书殿抄录书籍,一方面通过抄录,熟记书中的内容,另一方面,也借此机会挣点小钱,维持求学费用——我赵城学宫物价很贵,在这里生活也不容易啊。”
季札不敢评价,他顺着长条桌走到唰唰声传来的地方,这堆人是书殿当中最奇怪的,他们手里拿着是钢针,那种书写不是在纸上,也不是在竹简上,而是在一块薄如蝉翼的蜡纸上刻录,那块蜡纸底下垫着钢板,不时的有刻录的人发出惋惜的叫声,低声自语:“坏了,又把蜡纸划穿了。”
副祭酒上前解释:“这是一种印刷术,学宫里求购比较多的书籍,我们会组织人手刻录蜡纸,而后用油墨印刷,印刷好的书再分发给想要购买的学生……”
季札好奇的问:“这种蜡纸一次能印多少本书?”
副祭酒叹了口气:“用这种蜡纸印刷,需要蘸上油墨,反复刷录蜡纸,每刷录一次都要磨损蜡纸,所以一份蜡纸只能印刷一百多页了,接着就报废了。
而刻录蜡纸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笔迹重了就要划穿蜡纸,轻了则印不出字迹来。我们现在大约每天能刻录一张蜡纸,每张蜡纸上刻录大约一千字左右。另外,油印的时候也要极其小心,一旦操作失误,这张纸就报废了,不是将纸印糊了,就是字迹不清晰……”
季札在短时间里受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他已经无法评价副祭酒的话,在他看来,这种印刷术已经接近鬼斧神工的程度了,但副祭酒的口气里却充满遗憾:“已经很不错了,一片竹简上刻录二十个字左右,一卷竹简二十四片,大约五百字,两捆竹简上的字,也就一张薄薄的蜡纸全部记录下来。而在竹简上刻字,一捆竹简至少需要刻录一个月。之前,竹简的打磨抛光很费工夫,在竹简上刻录字的时候,一笔一划写错了,整篇竹简都要报废。
二十四片竹简全部刻满字后,又要在竹简旁边打捆,而后用牛皮绳拴起来,打捆的时候万一出现失误,整篇竹简又要重新写……你用一天时间刻录一张蜡纸,眨眼之间就能出一百余份复制品,这样的效率,如果用竹简记录,恐怕一年都无法完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年的工夫,你一天就完成了,这样你还嫌效率不高吗?”
副祭酒随口回答:“听家主说,这种印刷术并不完美,或许还能想出更好的印刷方法,比如在硬木上刻版,板上刻上反的字,一块木板能印数万份……只是在木头上刻版也很麻烦,我们正在摸索……”
季札随手拿起一张印刷出来的书稿,书稿散发着油墨香味,只是这份书稿阅读的方式有点怪异,季札按照以往的阅读习惯读了几句,发现句子文理很不同。没等他询问,副祭酒赶紧解释:“蜡纸刻录出来的字,很不方便,比如蜡纸很薄,写字的时候手腕在蜡纸上磨来磨去,会把蜡纸磨破,所以我们只能从左向右刻录,这样,写过字的地方,手腕就不再去摩擦,以保证蜡纸的完整。
另外,蜡纸不像竹简,以往竹简上刻字,一片竹简一句话,读起来很方便,而在蜡纸上刻录书籍,没有竹简的效果,人们无法进行断句,为了方便学生进行阅读,家主发明了断句的标志,他把这称作‘标点符号’,用各种符号来表示断句,这样,学生只要识字,无需通过口传心授就能进行阅读,方便了很多啊。”
季札想了想,又问:“这样印出的书籍,恐怕很贵吧?”
副祭酒回答:“没错,是很贵,一册书籍相当于中等人家三个月的日常花费。”
稍停,副祭酒又补充:“不过,我赵氏领地内,赵氏本族的人每年享受家主的补贴,家主自己掏钱给他们分发课本,倒让他们学习的费用降低了许多。”
副祭酒每次谈到学院的祭酒的时候,总是口称“家主”,这倒提醒了季札——眼前这座学宫是赵氏家学,只不过对外开放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