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天前开始,雨水淅淅沥沥始终不停,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睛城的大街小巷,越洗,睛城就越冷。
或许是这场雨下得太久,当屋脊瓦楞、街上青石被冲洗得一干二净时,这一方中土升龙之地反倒没了灵秀之意……活力不见,又何谈灵秀,睛城只剩深深萧瑟,甚甚寂寞。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的,街面上冷冷清清,街边的商铺依旧开门做生意,可是没有主顾上门,从掌柜到伙计,一个一个都没什么表情,坐在柜台后,谁也提不起精神。
燕顶也和他们一样,提不起一点精神。
……
当年一品擂后,大雷音台被彻底掏空,阖寺精锐伤亡殆尽,等国师重返睛城后,又从二十一座须弥禅院选调精锐充实到雷音台,人数比着以前还要更多上几成,可是换了人,气氛也就变了。
这种感觉很古怪。有关现在和以前的区别,燕顶直接的判断就是:这里变得死气沉沉了。可在仔细去琢磨,真相又并非如此,早午晚三次功课、武僧按时出操训练、高僧齐聚一堂讲经论道、四方信徒不远万里赶来朝拜……以前什么样,现在仍旧什么样,又哪里死气沉沉了?
想了许久,燕顶才恍惚明白,较之以前,此刻变得‘死气沉沉’的,或许不是大雷音台,而是他这个燕之国师吧。
死气沉沉的燕顶站在雷音台大殿门口,静静望着面前这场雨,独手背负身后,黑色的鳞皮手套中捏着一张字条。雨水打中屋檐,滴答滴答的轻响……这个时候,忽然一阵沉重脚步踏碎雨水声音,一个狮子般硕壮老者穿过空旷大院,健步向他走来,花小飞。
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青年。
燕顶精神一振,不顾天上的细雨,不管自己的身份,迈步迎了上去,腹语声音模糊:“来得早了。”
景泰大病之后,每到秋末冬初之时,国师都要花上一份大工夫为他行针走穴,增强经络与体质,但燕顶只剩一条胳膊,自己无法完成,这套施为涉及到的针术高深繁杂,就只有花小飞能帮他,所以每年花小飞都会来一次睛城。
从四十多年前,燕顶身中奇毒、拜入琥珀兄长门下开始,花小飞就不用再对他行礼了,直接应道:“今年冬天来得早,我怕你会提前给他行针,也就早来几天。”
燕顶笑着点点头,他的笑容被面具挡住了,不过没关系,花小飞能从他眼中读出笑意。燕顶转目,望向跟在花小飞身后的那个后生。
花小飞道:“以前和你说过的,我那个徒弟。”说完又转回头对后声道:“还不拜见国师。”
话音未落,还不等后生跪拜,燕顶就先笑了起来:“不是国师,是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