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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此言,温锦迁猛地抬头,满眼惊愕地看了皇帝一眼,但他又哪敢多问什么,赶忙抹去脸上的骇然,重新垂首再不敢有任何表示。

仁喀惨败,这个打击来得实在太沉重了,直接把大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景泰失神了,完全没注意心腹大臣的反应,喃喃着继续道:“这多年里,真正由我主持的大事也不过两件,一是五国共聚一品盛事……没能夺魁、引发哗变、皇宫和小半座睛城付之一炬;另就是最近的战事了,打犬戎、平谭逆、攻破凤凰城……前面再如何顺利又有什么用呵,到最后还不是折戟沉沙……这一次毁在我手中的,是祖宗的基业……以前我一发怒就杀人,其实最该杀的那个……根本就是我自己吧。”

惨惨的笑容中,景泰挥了挥手,示意温锦迁可以走了。

但温锦迁脚步不动,之前的话题他不敢再继续,就此换过其他事情,也不管皇帝想不想听,一股脑地说出来:“生番大军渐渐集结,浩劫逼近中陆。去到高原上的大军无法再回援,无兵可依再不存固守的希望了,此事还请万岁早做圣断。”

景泰皱眉,似乎没听懂大臣的话,沉沉反问:“圣断?断什么?”

“六万锦绣郎已经奉召赶至,此刻正驻扎于京南,随时可以开拔;来时我已与兵部核实过,另外还能再从睛城禁卫、周围牙门军中抽调出两万人,共计八余万的精锐大军,追随陛下天涯海角!”

温锦迁并未直接解答皇帝的疑问,而是迂回回应。

明摆着的事情,援兵回不来,大燕死定了,用不了多久中陆和东州就会毁于生番浩劫,现在皇帝就要准备逃亡了。

短短几个月间,南、西、北三方重兵都遭毁灭,燕国元气大伤,再不是以前那个强盛的东方帝国了,不过用一句民谚来形容,‘烂船也有三斤钉’,如今景泰手上仍有兵,别的不说,中、东疆域每州每城都还有常备军马,若能把这些人集结起来仍是一股强大力量。

可是这些兵不能动的。生番步步逼近,内陆地区尚未遭灾但早就人心惶惶,这个时候朝廷若下令驻军调动,百姓一见朝廷竟舍他们而不顾,怕是立刻就会激起民变。根本不等浩劫杀来,百姓就会变成凶民,围攻军队围攻州府继而围攻皇城,军队不等集结便被打散打死,朝中权贵也不等出逃便丧于暴乱中;

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且不去想民变之事,集结大军就意味着要集结大批辎重、无数粮草,以大燕现在的情形,根本来不及在浩劫抵达皇城前完成这些准备……说穿了,各州府的常驻军,如今就只能用来抵挡生番,景泰、朝廷和兵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生番毁灭。

能集结出这八万大军,追随、护送皇帝出逃,已经是极限了。

“逃?逃去哪里?”这回景泰听懂了温锦迁的意思:“向北去草原?那里也是平原,生番扫荡过大燕,跟着就会冲到草原去,朕带着你们向北逃亡三千里,回头一看,仍是满目生番狞笑,真是个笑话。或者,向西上高原?看上去不错,生番厌恶高地,至少暂时不会杀过去,可你忘记了,高原现在是敌人的地盘,南蛮、回鹘儿、番兵,哪一个不是我们的死敌?”

“朕几乎都能想的到登上高原的情形:立刻就会引来围攻。凭着锦绣郎,我们小小地赢几仗不难,可是想要守住一块能供大伙修养、生存的地方却全无可能,所以大伙都会变成落水狗,四处逃窜、跋涉不停……你再告诉我,为这八万人准备的粮草能坚持多久?三五个月还是一年半载?等我们吃光了最后一粒粮食以后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燕能在仁喀战役获胜,凭着两路远征军的实力和规模,若赶不及回燕救国的话,他们就会在高原上迅速建立起一个局面,占下富饶地皮、掠夺藩主钱粮、再‘圈养’大批农户百姓来耕作畜牧,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所以景泰才会有之前那一赌,就算燕土沦丧他还能上高原去。可是现在,强敌获胜大军覆灭,景泰带着几万人再去高原,无论谁都不会放过他们,燕人根本就找不到容身之处,又怎会再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