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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上了楼梯,梯子被踩得吱嘎吱嘎作响,头刚探出楼板,李清便听见有人自言自语:“奇怪!羽林军怎么会到江州?”

说话之人坐在窗前,正背朝李清伏在窗子上向外探望,看他背影应该是个老人,头发已经花白,身子削瘦,背微微有些佝偻,这时,他转过身对旁边的随从道:“王三,去打听一下是谁的军队?”

就在他转身之时,两人的目光相碰,那人惊愕半天,忽然失声道:“李侍郎!”

李清也呆住了,这个醉眼惺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被问罪贬黜的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侍郎,想不到我们竟会在此地相遇,来!来!来!快过来同饮一杯。”王忠嗣脚步踉跄地走来拉住李清,不由分说,向自己座位拖去。

李清本能而迟缓地抬动脚步,他心中的震惊依然没有平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刚刚四十出头的王忠嗣竟然变成了俨如六十岁的老人,李清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憔悴的脸庞,心中生出一丝伤感,这个令无数士兵景仰和令吐蕃人胆寒的大唐名将,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他慢慢坐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不由问道:“王使君不是迁洪州刺史吗?怎么会在此处,难道是路过不成?”

王忠嗣给他摆了个大酒杯,自己也满上,先不答李清的话,一仰脖将酒饮了,这才笑道:“洪州刺史是三天前之事,现在我已经被皇上提升为浔阳县县尉。”

说完,他仰头哑声狂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又抓起酒壶向嘴里灌去,李清一把摁住他的手,默然半晌方缓缓道:“皇上贬黜你只是一时形势所需,等东宫事过了,他还会再用使君,你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再用我?”王忠嗣斜眼望着李清,嘿嘿笑道:“侍郎,你还在做梦吧!你当皇上真是为废太子而贬黜我吗?”

他轻轻将李清的手拨开,用劲灌了十几口酒,才将酒壶一扔,异常伤感地说道:“我在朔方、河东,军中只知王忠嗣不知李隆基,我在陇右、河西也是一样,众军只知服从我而不听朝廷,如此四镇皆是,大唐近半数军队都忠于我一人,他李隆基还容得下我吗?他不是不想杀我,他知道,若此时杀了我,河西、陇右的十四万三千军立刻就会兵变,所以才贬我为洪州刺史,继而再贬我为浔阳尉,再过一年半载,等众人渐渐忘记我,最后赐我一杯毒酒了事,这是他的惯用手法,李适之、韦坚、皇甫惟明不都是这样吗?”

王忠嗣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已经是他的恩典,象章仇兼琼,连喝一杯酒的机会都没了。”

“什么!”李清霍然站起,他一把抓住王忠嗣的衣襟,惊惧得脸都变了形,“你说什么?章仇相国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么?”王忠嗣诧异地望着他,“章仇兼琼五天前去世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李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他的手慢慢松了,颓然倒在椅子上,半晌,他嘶哑着声音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来宣旨的太监说,章仇相国忽然公布了宗室多占土地的情况,要求皇上严加查处,此事在长安引发了掀然大波,皇上迫于舆论,查处了三个驸马,可就在这时,御史中丞杨国忠忽然弹劾章仇兼琼也纵子私占土地五千亩,后来据查属实,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严厉斥责章仇兼琼,并免了他的左相一职,章仇兼琼急怒攻心之下当场便吐血晕倒,当天夜里便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