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见他不肯多说,便不再问,摆了摆手命他先坐下,他也知道葛罗禄人素来名声不佳,一直充当回鹘人对外扩张的先锋,以屠城掠财出了名,高仙芝当初将他们引来做同盟,也是看中了他们的战力,却没有想到葛罗禄人会背叛的可能,这其实就是大唐统治西域策略上的偏颇,是羁縻州府制度的缺陷,让西域各国过度独立,名义上它们是大唐的属国,实际上大唐对他们却没有半点约束力,他们对大唐也没有认同感,等到了大战之时,背叛、投敌等等让唐军内乱的行为就难保不会发生。
他打开李清的述职报告,翻开第二页,在葱岭以西设立州郡的条目便赫然入眼,这其实也是解决中原失地流民问题一个有效的办法,让流民们到西部去发展,这样一来,一直困扰朝廷多年的土地兼并问题竟迎刃而解。
想到此,李隆基的目光渐渐变得炽热起来,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对李清道:“你在给朕的报告中提出在西域广泛安置中原失地流民,朕很想听听你考虑的细节,你不妨一一道来。”
“臣遵旨!”
李清挺直了腰,朗声道:“臣以为要使流民西迁的计划能实现,关键是两点,一是能吸引他们过去,而另一个是保证他们安全,说起来简单,可实施起来却繁琐浩大,首先是吸引他们,臣打算继续在西域施行我大唐的均田制,葱岭以西地广人稀,大湖周围、大河流域土地都十分肥沃,让每一户来西域的流民都能拥有自己的土地,而且土地的面积也会足以使他们心动,这样,他们才可不远万里来到西域,当然,税赋可以免除,而免除税赋的条件是他们必须出丁从军。”
“等等!”李隆基忽然出言止住了他的话头,诧异地问道:“出丁从军,免除税赋,你说的不就是军户制吗?”
“略有点相似,但又不尽相同。”李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军户制是世代相袭,他们身份已定,没有选择的余地,而臣并没有考虑限定他们的身份,他们仍为自耕农,当然不愿从军也可,但必须负担税赋,臣想,为了获得免税、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他们会自愿从军,这样一来,吸引他们去的条件有了,而安全保障也有了,可谓一举两得。”
“那州官县吏呢?难道你也想从他们中间挑选不成?”李隆基眼睛一挑,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刺李清,适才均田制是大唐根本的土地制度,广平王回京述职时谈起过,李隆也倾向于这个方案,这已在内阁会议上达成一致,至于出丁从军,那本来就是军户制度,也无须赘述。
李隆基关心的是官吏,那些管人的人由谁来委派,这才是最核心问题,若是李清借口由移民自定,那就说明此人藏有谋逆之心,不可用。
事实上,李隆基在罢免李林甫,任用李清为新的安西大都护这个问题上也曾深思熟虑,李清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官员,从义宾县主簿一直做到今天,也算是自己的心腹,在对自己的忠诚度上可以放心,但更重要是他在西域的威望和他自己的能力,他在怛罗斯大胜大食人,令胡人不敢仰视,他勒令西域各国到长安朝觐,竟无一国缺席,其次,他曾任户部侍郎,三年时间使朝廷税赋增长两倍,卓有成效。
李隆基思来想去,也列出许多人选,他最终发现也只有李清才能将自己的意图彻底贯彻,甚至将大唐的龙旗插上大马士革的城头。
当然,李隆基也有牵制李清的办法,一个是他仍将派广平王为安西宣抚使长驻西域,代表朝廷处理大唐与西域各国的关系,这样,既可以不让李清生疑,又能有效地监视他;另一个就是州县官员的任命,必须由朝廷委派,不容半点讨价还价。
李清当然明白李隆基所指,他是在官场上打滚了近十年的人,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要努力争取,而什么要主动放弃,他心中清清楚楚,这个人事权就是属于不该要,甚至要主动放弃的东西,见李隆基目光锐利,李清微微躬身答道:“新设州县和中原并无区别,也应该从科举中选用优秀士人来担任,不过臣个人比较偏向于明经科和明法科,请陛下在任命官员时给予优先考虑。”而这个就属于必须努力争取的东西,越是努力争取才越能打消上位者的疑虑,自古以来,官场、职场无不如此。
李隆基呵呵一笑,欣然应允,“朕虽然偏向进士科,不过是由侍郎主政安西,此事朕允了。”
既落实了李隆基最关心的人事权,御书房的气氛便开始活跃起来,李隆基想起自己在沙盘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疑惑未解,便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将李清带进了侧室,他走到沙盘最西面,用木杆指了指大食都城大马士革,又指了指大秦都城君士坦丁堡,笑着问李清道:“两地相距如此近,一山可容二虎?”
李清亦微微笑道:“这两大帝国夙仇已深,大食正是因为要集中兵力攻打大秦,才让步于我们,如果陛下有意,臣可遣使前往君士坦丁堡,使我大唐从东,大秦从西,两国夹攻阿拔斯,使波斯、呼罗珊尽归我大唐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