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站在原地直起身子,看着朱棣骑着马渐渐远去,七尺高的魁梧汉子,身躯竟如龙钟老朽一般,显得那么的佝偻老迈,秋风吹过,朱棣的发鬓间点点白霜,一副穷途末路的迟暮英雄景象,平添许多苍凉哀伤。
不知怎的,道衍鼻子一酸,眼中忽然流下泪来,眼泪越流越多,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哭音。
自己的理想,也许毕生都不能实现了,是非成败转头空,王爷以国士待我,我何以报王爷?
起兵时的十五万将士,如今只剩九万,数万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大业而送命,这理想到底是对是错?造下诸多杀孽,该由谁来承担?
道衍颤抖着双手,合于胸前,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擦去眼泪,催马跟上了朱棣。
这泼天的大事已然做下,何必再管它错对?成与败,我与王爷共同承担,唯此而已。
建文元年十月,燕军弃守保定,败退北平,南军前锋官平安领五万大军追击,双方相距仅数十里,一方为了歼敌,一方为了活命,朱棣与平安展开了急行军。
南军骑兵不多,前锋军中总共才数千骑,平安为了拖住朱棣进北平的步伐,当即率领数千骑迎头追赶,保定城下一战,平安对燕军的战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虽然弄不清骁勇善战的燕军为何如此虚弱无力,但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所以平安索性放开了胆子,几千骑兵竟敢追击九万燕军。
朱棣当然更清楚自身的实力,心虚之下连平安这几千人他都不敢迎战,只能不停催促队伍加快速度行军,勿与南军交战。
然而骑兵毕竟比步兵快,追击仅仅一天,平安便追上了朱棣的后军,恰好这里位于保定以北,北平以南,距离长城紫荆关不远的平原地带,地势利于骑兵冲锋。
于是平安丝毫没客气,燕军殿后将士刚转过身迎战时,平安便摆好了冲锋的锥型阵势,一声呼喝之下,骑兵风卷残云般掠过,挥舞着战刀如狼入羊群,先将燕军建制冲散后,再拨转马身,又进行冲锋,如此反复几次,燕军殿后将士终于绝望,于是投降的投降,溃散的溃散,此战不费吹灰之力,近万燕军轻松被解决。
前面赶路的燕军将士又闻败绩,神色却已变得麻木,眼下这情势,失败已不稀奇,能打赢一仗那才叫稀奇,将士们根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一具具只剩躯壳的木偶一般,在百户千户们的叱喝抽打下,只顾埋头匆匆赶路。
朱棣愈发心惊胆战,平安越追越紧,朱棣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贵为王胄,性命却悬于一线,当年出征草原大漠打鞑子,数次出生入死,他都不曾如此惊惶害怕过,难道如今失败的结局已不可避免?
一天之后,燕军赶到了紫荆关,人困马乏的时候,平安的数千骑兵终于追了上来。
极度困乏的朱棣此时仍不失枭雄本色,脸上厉色一闪,本王好歹也是当今名将,麾下尚有八万人马,难道连你这几千骑兵都打不过?
平安,你太狂了,太没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