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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一喜,他很清楚,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大明天子,而是一位相交多年的朋友,这个朋友抛去一切世俗偏见,不管他说出来的话多么荒谬,多么惊世骇俗,这个朋友都会认真听完,然后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做出自己的判断。

这就够了,朋友之道,不是盲目附和或反对,彼此给对方一个倾听和倾诉的机会,所谓知己,无非交心而已。

朱允炆瞧着萧凡,忽然展颜一笑,又很快板起脸,道:“当然,你的理由若连朕都说服不了,就更别提朝中那些顽固古板的大臣们了,今日你若说服不了朕,迁都一事咱们就此打住,以后你都别提了,如何?”

萧凡洒脱一笑,点头道:“好!”

二人目光对视,彼此心中流过一道暖意,然后互相默契的一笑,君臣二人一同走过这许多的风雨,多余的话已不必说,一笑足矣。

萧凡一边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一边道:“如果换了曹毅,我给他的理由就很简单,只需说江南的女人看腻了,换个地方咱们瞧瞧北方女子英姿飒爽的一面,再说江南的酒太绵,嘴里淡出个鸟来,北方的烧刀子就劲道多了,一口下去肚里跟着了火似的,那叫一个舒坦,你看,北方处处比南方好,迁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萧凡抬头瞧着朱允炆,小心翼翼道:“……我若跟你这么解释,估计你不怎么赞同吧?”

朱允炆脸色渐渐变黑,冷哼一声,道:“你说呢?”

“那行,咱们说点儿实际的……陛下,臣之所以主张迁都,无非四个字而已,‘居安思危’,耗费国力的迁都无论是出于未来的政治需要,战略军事需要还是大明国内的经济需要,迁都是必须的!”

朱允炆呆住了,咂摸着嘴喃喃道:“……这么多需要?”

萧凡接着道:“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寻常耕作的百姓佃户每年必须辛勤劳作,才能给地主交上租子,不论风调雨顺还是天灾连连,他们都兢兢业业,终日操劳,哪怕家中有存粮也不敢有丝毫倦怠松懈,为什么?这是因为他们有忧患意识。他们很清楚,眼前的顺境或逆境代表不了将来,为了不饿肚子,他们在顺境时愈发辛劳耕作,多存余粮,灾年时不至于饿死,民间有句俗话,叫风水轮流转,未雨之时多作绸缪,困境时才能生存下去……”

“忧患意识用在国事政务上,也是同样的道理。陛下,大明立国三十余年,当初太祖高皇帝定都南京应天,一则是因为太祖是淮右人,定都南京有归宿感,二则南京地处江南繁华富庶之地,商业发达,交通便利,国库不虞钱粮,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人心,三则当年与张士诚,陈友谅一战定乾坤,举国思安,统一天下急需大义名分,定都南京是最快最方便的选择。当年太祖英明,定都南京委实是必须之举,可如今时势变化,六朝古都繁华之地,表面的繁华富庶掩盖不了越来越腐朽堕落的上层阶级,我们身处高位,习惯了每日锦衣玉食,习惯了下面官吏的逢迎拍马,这里没有战争,没有贫穷,这里阳光普照,如临天堂,我们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鼎盛景象,以为整个大明天下都像南京一样繁华似锦,我们这一代还能保持冷静,知道天下有富庶必然也有贫瘠,可我们的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繁华和安定滋生了朝廷的暮气,它将会从根子上渐渐腐蚀我们子孙的心智,谁能保证大明的每一代君主都是明主?谁能保证每一个大臣都是忠臣?当一个国家从根子上开始腐烂时,也许只要有一个奸臣轻轻一推,整个江山就会轰然倒塌……”

一席长话,朱允炆惊呆了,他没想到萧凡居然用这种角度看待大明的国都,可他说的确实有他的道理,朱允炆久久沉默,陷入了深思……

“陛下,居安须要思危,我们这个国家的生命才能一直保持旺盛,自古定都南京者,从东吴到南朝,再到南唐,国祚鲜有百年,这是为什么?因为皇帝和大臣们只看到了眼前的繁华,而繁华则消磨了人的意志,失去了进取之心,一个没有了进取心和忧患意识的朝廷,其结果必然是被别人消灭亡国,反观那些将国都定在离边境甚近的朝代,如汉之洛阳,唐之长安,宋之汴梁,他们却能使国祚绵长数百年,这是为什么?”

萧凡盯着目瞪口呆的朱允炆,一字一句道:“因为忧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能懈怠,不能享乐,不能掉以轻心,要消除眼皮底下的外族威胁,就必须不断进取开拓,将眼皮底下的敌人赶走,赶得远远的,令自己不再处于危险的境地下,这就是进取心,被危险的国都逼出来的进取心!这样的进取心直接造就了汉唐盛世,致令国力强盛,万邦臣服!”

朱允炆仍旧惊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