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懂!”陈羽霆愤愤然道:“不掩耳就直接盗铃的,便是海盗,便是贼寇。掩耳而盗铃的,便是君子,便是良人!对吧?”陈羽霆办事实在,却也不妨碍他情感丰富,愤世嫉俗。
李彦直笑道:“是这样。不过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咱们自己也在掩耳盗铃啊,而且还是此事的获益者啊。”
“我知道,这是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不得已而顺应现实!”陈羽霆不悦道:“但这终究不是正途!国家不可能永远保持这种状态啊!还有,三舍,你当初给我们描述的那个理想社会,也不是这样子的!”
李彦直哦了一声,举目远眺,道:“我给你们描述的那个理想社会……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陈羽霆叫道:“不但记得,而且无时或忘!我们正是因为那个理想,才愿意跟随你!因为你要带领我们去实现它的,对吗?”
“你想得太多了。”吴平伸手摸了摸陈羽霆的头,道:“我们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救出二公子。其它事情,以后再说吧。”
陈羽霆一把拍开吴平的手,叫道:“不对!这是两件并行不悖的事!二公子当然要救!但是……”
“但是天下大同的伟业,也不是朝夕所能成功的。”李彦直道:“路还长着呢,就算我们是跳,甚至是飞,也没法一步跨进天下大同的。身处哪一个阶段,就该用适合那个阶段的步伐走路。若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那不叫有志,那叫好高骛远!”
陈羽霆默然半晌,终于道:“对不起。我还是太急了。”
第十六章 虎狐含笑佯应承
镇海卫卫城地处太武山之南,鸿儒江之滨,名合文韬武略;下临东海,内收五山,兼得山海之胜!明初大将周德兴至此,一见倾心,乃以条石、鹅卵石依山海之险,垒砌成城,其城墙长八百七十三丈,厚一十三尺,高两丈二尺,女墙一千六百六十个,窝铺二十,垛口七百二,有东西南北四门以及水门,门各有楼,以山为基,以海为壕,其绝险令人望之而不敢仰攻,其胸襟令人念念而自然叹服。非八闽灵秀之所钟,安能有此雄峻?非洪武皇帝之魄力,安能有此巨制!正是:
壮哉镇海卫!威哉大明朝!
李彦直与林文贞陈羽霆从南门步入,一路经练兵场、演武亭、点将台、望高楼,一路石径适足,巨榕荫顶,不免暗叫侥幸,心想如此威武城防,王牧民以八百之众就妄想攻破,真是不知死活!
正自感叹,人已入卫城,进城后噗一声,李彦直先踩到一窝家禽之遗——也不知是鸡屎还是鸭屎,耳际但听猪声嚎嚎,又闻犬吠旺旺,几个光屁股小孩跑跑跳跳从林文贞身边经过,一个老妇操着闽南乡音呼叫着“知观钵着”。又有妇人在七星井边淘米,又有闺女在柳树井旁洗衣。城隍庙旁,一个年老军户铺开竹席睡午觉,被他老婆嚷嚷着小心着凉;福德祠边,两名世袭将领摆开架势下象棋,有旁观者吵闹着此着下错。一眼望去,两耳所闻,全是闽南乡村的生活气象。
李彦直触景生情,回忆起幼年时在尤溪的平宁日子,心中泛起一阵温馨,但转念想起这里本该是一个军事重地,怎么却搞成这副模样?又不免暗暗叹息,心道:“这镇海卫城虽然绝险,但那晚若被王牧民夜袭成功,冲了进来,城内这帮懈兵怠将未必能够抵挡!”
按明初建制,镇海卫城内设卫指挥使司以及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有士兵一千一百二十人,五个千户所的兵力加起来当在五千开外,但因空饷吃得厉害,此时卫城内的正规军竟不满两千,且多老弱油滑,战斗力十分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