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个佛郎机船长嘟哝着:“其实还是应该让大明政府先开海禁,让大家有口饭吃才对。”
又是这个老问题!
李彦直没有再纠缠下去,他今天到这里来本来就没打算能解决这问题,所以就没有挑起初次和王直见面时那样的激烈论战。
“我只是转述地方士绅的要求。”李彦直说:“至于听不听,那是你们的事,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都好,后果大家自负。”
“那么,李孝廉你打算怎么办呢?”一个回回头目问。
“我当然是秉遵朝廷的意思!”李彦直说:“同时也要照顾地方上的福祉。眼下灾情严重,我已经募集了许多粮草,希望能帮朝廷分担一点压力,赈济部分灾民,也希望各位能做点好事,积点阴德,共度时艰。”
一些老辣的华人在下面听得牙痒痒:“这个虚伪的孝廉,果然不愧是要去做官的人,竟然跟我们打官腔!”
“哼哼,”一个新崛起的舶主林烂四冷笑起来,说:“秉遵朝廷的意思?可听说眼下朝廷正在禁海啊,却不知李孝廉你现在在哪里?”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华人舶主中到有一大半在皱眉,对李彦直没有完全站在海商的立场上为他们说话,许栋、王直其实也是不满的,可他们也不希望和李彦直之间那层脆弱的合作关系就此崩溃,所以对李彦直是尽量容忍,不是因为他们体谅李彦直很难做,而是因为李彦直对他们来说是促开海禁的希望。
李彦直扫了林烂四一眼,这个人他不认识,不过这并不奇怪,如今的东海,各大小势力旋起旋灭,昨天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逃犯,今天就有可能成为一方舶主,然后明天就可能会尸沉大海——这就是东海的神奇,也是东海的乱世!在政治结构已经相当稳固的大陆这种事情反而很难发生了。
“听口音,你好像是个福建人。”李彦直冷冷道。
“福建人又怎么样!”林烂四说:“反正有人也不拿乡土情谊当回事!”
李彦直一笑,对林烂四的讥讽并不放在心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结成乡党来图谋商海之利,既然已决定了要按照自己的标准来选择部属、同盟,便预料到会有一部分的乡人会因为不符合他的标准而被推到敌人的阵营中去!
“不管你怎么想都好,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彦直道:“我不管是福人还是浙人,潮人还是徽人,总之愿意一起谋求正道的,就是我的同道,不愿意一起谋求正道的,那便自求多福吧!”
开完了这个会议之后,李彦直便决定回去了。许栋、王直都觉得他忽然北上跑来这么一下,个中恐怕另有内情,但李彦直却没再说多余的话,他先回到了福建,然后就拉开了大旗打击海盗。
旱灾的后续效应正在加剧,饥荒也继续蔓延。庞冗而腐败的大明政府在这当口显得非常无力,大部分州县官吏在天灾面前的不作为造就了更多的罪恶。地方官员们日防夜防,唯恐小民们造反,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应对。相对浙江和南直隶来说,福建这边的情况似乎好一些,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都没有发现将爆发起义的征兆,似乎福建的某处有道什么口子在宣泄着民众的积愤、恐慌和饿。具体是怎么回事,孙泰和也弄不是很清楚,但想想这大概和境内的民间赈济有关系,和李彦直四处奔波打击海盗有关系。再听说浙江那边越闹越凶,他就联想到了李彦直给他献的那个“以邻为壑”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