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对女婿的了解,也已非第一次见面时可比,这时两人关系已非寻常,他说到这里就老不客气地指着李彦直的脑袋说:“趁着这次去西北,你最好把脑子洗一洗!以后安心做官,积累年资慢慢爬,别的什么都别管!特别是东南!你最好把海上的事情全给我忘了!”
李彦直一怔:“东南?海上?”
“怎么,你还给我装糊涂!”陆炳冷笑道:“我本道你在福建士林有那么好的根基,又一路从科举考过来,文名又盛,底子应该干净,所以才会把女儿嫁给你!谁料你家的生意,可比我料想中要复杂得多!哼哼!”
“岳父大人,我……”
“行了!”陆炳似乎不大想听这方面的事情:“如今你既是我女婿,你的事我便不能不理。也亏得你把福建熟知你根底的士大夫都拉下了水,省了我许多手脚!这帮人要是开口,自己也得出事,只要他们不开口,我会将那些传闻都变成流言。不过我要你从此不与海上的人来往,这样我才能设法帮你洗干净。”
李彦直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恭恭敬敬道:“谢岳父大人周全。当时愚婿年轻气盛,也没想得这么长远,这才给岳父大人添烦恼了。”
陆炳摇头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你是运气,娶到了个好老婆……”顿了顿又道:“将来你若只是做到三品四品,不乱掺合朝廷的争斗,小心做人,以布政使、侍郎致仕,这一生不会有事。但你要是想更上一层楼,或者卷入政争,那时这些还是有可能会被人翻出来说的。少年做虐老来受,将来你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心里也该有谱了。”
说到这里竟有些沮丧,他本也有些希望这个女婿能出人头地、大放异彩,但现在看来却必须一生都低调收敛了。
李彦直的心情却没有受到这次翁婿密谈的影响,自殿试之后,他虽一直没什么表现,外间的形势也出现了许多对他“貌似不利”的变数,但他竟是越来越有信心了,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出发这天,嘉靖忽然传旨召见,陆炳匆匆赶到西苑,在西苑外遇到了严世蕃,两人错身而过,头也不点一下,到了里面,又遇到严嵩出来,两人也是一揖而别。
嘉靖这时不在书房,不在板房,却在丹房,陆炳进去后众道士相继离场,陆炳跪到丹炉旁边的蒲团上,见嘉靖双目如瞑,半晌不敢说话,直到嘉靖睁开眼来舒了一口气,陆炳才轻生轻气地问道:“皇上,丹成了?”话声很低,却带着一种既兴奋又期待的激情——要他一个中年武夫作出这等少年情状,却也真难为他了。
嘉靖看了他一眼,略显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还没呢!最近心境不好,怕这丹也受了感应,进境甚慢啊。”
陆炳搬着蒲团凑近了一点问:“陛下有什么烦恼事吗?”
“阿炳啊,”能让嘉靖用这样的语气叫唤的,当朝大员中也就陆炳了:“底下这帮人,真是越来越不好管了。”
陆炳一时揣摩不透嘉靖的心思,试探着说:“谁敢冒犯圣颜?请陛下降旨,臣立即去捉拿!”
嘉靖道:“严嵩……不会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