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黄巢率领的农民军在北上之后屡败屡起的艰险环境下,也不是不知道变通和寻找捷径的所在。
当然了按照后世太平天国的发展轨迹,一旦上层开始贪图安逸繁华而停留下来不思进取,又在相互的大兴土木奢事攀比当中,自上而下的相继将缴获入公、按需取用的圣库制度和各尽其力的男女分营等,当初赖以发展壮大的宝贵经验教训和成例都给破坏掉了之后;也就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最终衰亡的死循环了。
就不知道这个错位的时空里,黄巢凭据这些东西又能够走出多远呢;最起码也不至于在日后打进长安后的数载时光里;明明具有京城数十万的户口在手,却陷入到少人可用乃至满城皆敌的困境当中吧。
在穿过了至少六座新扎起来的竹棚彩楼,和三道刻意翻新和加强装饰过,又站满了甲兵和巡哨不绝的城门之后;周淮安也终于抵达了位于浔阳城西北角,号称阖城最大的一所园林处。
这里也是前代著名大诗人白乐天所做的名句——《琵琶行》,个中背景故事的主人家,号称“重利轻别离”的大茶商陈志范,所置办下的园子——“广乐园”。
据说在《琵琶行》逐渐风闻天下之后,他没在乎自己的妾侍与之私下交接的故事,反倒是介意起来这青衫司马白乐天,关于“浔阳地僻无音乐”的评价;而专门翻修和扩建了这座园子。又广置歌姬美伎于其中,而相邀文人雅士曲乐大家行游府上,唱词作曲以为扬名这才有这处广乐园的一时名声。
园林的乌头大门之前,已经远远延伸出了数行高举着五方五色的旗幡、牦节、苫盖、枪戟、斧钺、瓜锤等诸般仪仗;相互之间还间杂着披帛挂彩之健马,而做黑甲黄杉的枭卫。据说这就是模仿长安大内的天子,内外数重皆以“仗班舞马”夹道的故事。
而在门边两侧的围墙位置,又有新搭盖起来的大棚子;透过彩绸的帷幕可以见到里头坐着竖排穿着绯衫的乐工,正在轮番卖力吹奏着某种不知名高亢、欢快的曲调。
在见到骑在马上的周淮安一行队伍到来之后,才忙不迭停下缭绕其上的热闹丝竹之声,而换成了某种更加厚重、昂然而起的钟鼎金石之声。就仿若是让人一下子进入了某种富华殿堂之中一般的错觉。
到了这里之后,周淮安才在下马之间给同行的亲直将许毅将一个眼色;他亦是不动声色领命而去,招呼着一起前来的亲军们停留在大门对街的临时休息场所里,围绕着几辆特制的马车,正对着那些枭卫仪仗团团端坐下来。
在四面畅阔通透的水畔厅堂中,一众新旧面孔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之下,周淮安也再度见到了黄巢这位海内百万义军大统领,冲天大将军兼一代反王,大唐王朝末代的掘墓人。
当初那个粗手大脚的老农一般沉厚朴实气度,已经被身上穿绸戴锦的富贵气息,给消磨和取代去了许多,看起来有些苍老和消瘦下去。
只是在那明显有些操劳过甚,而如沟眉梢和抬头纹日渐慎重的沧桑面庞上,透露出来的眼神依旧犀利、明锐而愈发的深沉、严峻;而在不经意的轻轻转动顾盼之间,而充满了某种似乎可以洞彻人心的迫人意味。
显然这一次的重大挫折与转机之后,又让他更进一步的有所蜕变和成熟起来;而变得愈发有所传统上位者恩威莫测的气度和难以揣摩的深厚城府来。
只见那黄巢缓缓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态,抢在唱报的门官出生之前当众遥然招呼道:
“是虚兄弟来了,真乃我义军大业的幸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