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人都言罪在田氏而始乱于卢(携)。可是他心中也十分明白的紧,这一切的背后难道与自己这位一体同休的大唐天子毫无干系么。就算是清算了田氏之后,却又哪里来更为得力和听话的替补,让自己继续后顾无忧呢。
难道要自己大多数时光只能端坐在颠阁内,事必亲躬的处理每一件的内外政务么;更别说还有西川节镇陈敬瑄手握重兵而引为表里。一旦有所轻举妄动,他好容易安生和平复下来的游乐之际,又要泡汤了。
因此,他也只能暗中对着左右安抚下去,另一边加紧会见和笼络那些近侧的军将所属。哪怕田氏暗中削夺行在的用度也好,私下一力推行重建神策新军也好,谋求东川易帅也好,姑且都由他尽管去了,只要能维持诸眼下的局面就好。
但是,显然连他这点所求也成了某种奢望。屡起屡覆的西川变乱才在高仁厚手下平复下去,却又迎来了远在湖南的太平贼乘虚而入峡江各州,截断了蜀中的盐利和盐货来源。
而后东川杨师立又兴兵反乱,大败各路护驾王师而威逼行在。这一刻的他,才在心中真真切切从城下具列的兵甲面前,感受到了某种朝不保夕的慌乱,和已经无可回避的惊恐之情。
他也许可以不在乎田氏兄弟面对敌军紧逼,不告而临阵出走借兵雅州的行迹。但是更让人耿介于怀和失望的是,田氏兄弟却是抢在行在之前,把其他几位诸王给迎入了自己的别馆当中。
这对于从小就不受人器重,也没有受过任何掌管和治理天下教导,却在12岁继位开始就要面对人心诡谲与谋划算计的唐僖宗而言,却是最大的背叛和打击。毕竟人总是会有所成长,也会有见到世间残酷一面的机会。
而他的几位嫔妃,连同尚且年幼的二子(建王和益王)二女(唐兴和永平),都失落在长安城中只怕早已经不测了。身边只剩一位尚无所出的小孟才人,这也意味着自己这一脉绝嗣的可能。
他甚至并没有多少把握和确信,如果自己不再是大唐天子也无后继之选后;那位一贯亲善可靠的田公,还能一如既往的似他尚且为普王之时,那样的恭敬侍奉和事事竭力呢。
他自认是个重情义而顾旧之人。当年的平卢节度使宋威,先是假报军情谎称斩杀贼首王仙芝献捷朝中;以致朝廷为一时天下笑料。后又暗中截杀了王贼派往东都请降和求官的亲信尚君长,而报呈斩首之功。
以至于中原的剿贼大业再起波澜与反复,而令那黄逆脱颖而出。但他也未时没有将对方怎么样,只是下令夺职白身在家反省而已。
可一旦曾经维系多年的全副信任变质之后,只会转呈变本加厉的猜疑和揣测。比如自己此番一旦有所不测,对方是否已然开始寻找潜在替代之选:
难道是饱读诗书风评甚好的皇兄吉王李保,或又最为年少不晓事的睦王李倚?种种猜疑的念头,像是不断搅拌和酝酿的毒汁,翻腾在他的胸怀之间而令人饱受煎熬。
所以他也只能籍着出游的惯例,暂时避开如今依靠击败杨师立而重新得势的田氏兄弟,可能遍布全城、行在的眼线和党羽,而在这里落得一时的清净和暗中作为的余地。
……
江陵城中,随着新年新春的第一缕天光,渐渐透过依旧燃烧的火塔和灯柱,而逐渐结束的守岁之夜;内门外偌大的表演台上也终于迎来了清冷下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