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广陵城中,随着远处隐约的叫喊和撞门声,一直甚没有存在感的淮南监军院使,兼南面行营都监张泰,也在于自己的养子张承业,做最后的道别:
“这吕妖人的倒行逆施手段,终于还是轮到杂家了……看来高令公哪儿终究没得指望了!”
“咱家这一辈子堪称碌碌无为,唯事天家以忠勤而已,然而如今这分忠勤也维系不下去了……实在是无言回去面见圣主和诸位贵人……”
“但是我儿就无需陪我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里,你还有可以为朝廷和圣主报效的大半年岁。我别无所馈与你,就剩下这份对与朝廷的忠义之心了。所以赶快走吧。”
“籍着我留下的最后一点渊源和干系。离开广陵这个是非之地去,再拿我的印信寻处可信之人投奔,以图后效好了……日后若有机会重归广陵,保不准还能替我收敛一二呢。”
最后,相貌堂堂而不似大多数宦者的张承业,也只能呜咽无声流着眼泪拜别而去,而消失在了后宅的夹墙密道当中。然后,张泰才整了整自己身为内供奉使的浅紫色衣冠,倘然面对那些轰声破门而入的莫邪都军士们,大声的宣示道:
“我乃天子门下……”
然后就戛然而止在竞相落下的刀斧之间。
第688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四)
已经自监军院密道连接的别宅出奔在外,并换上一身卖水贩夫行头的张承业,也突然心有所感似得重重的跪下来,做出最后的道别。
然而,当他低头掩面坐在水车上穿街而过之时,却发现这片原本官宦富绅云集坊区内,大多数朱门甲地不是早已经被贴上新旧不一的封条,就是门庭冷落鞍马稀而紧闭异常。
就算是偶然有人出入,也是行色匆匆的唯恐令人窥见了一般的局促和紧张;时不时还能看到院墙背后所高挂起来的白幡,以及压抑极低的拗哭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趾高气昂的巡夜军士,以及被恭敬有加夹在其中道士打扮的人物;他们往往也代表着广陵城中,最有权势的吕用之麾下,道院出身的爪牙和门徒。
张承业甚至亲眼看见,一家被某个道士敲开门户的人家,是如何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又是如何哭天喊地的爆发出悲呛声来。然而这些人等还不是最令人害怕的。
因为除了这些明面上行事的道院班徒之外,又有许多出自市井民间的闲子无赖、浪荡少年,无良泼皮,自甘为之耳目和眼线侦伺各方。
因此,每每有富贵人家因此蒙难,便就是此辈上下其手,居中取利的一番狂欢盛宴;哪怕是曾经的显贵、豪富之家也不得其免;就更别说是始终被那位高渤海压得毫无脾气的监军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