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城西郭,来自关东地区的前大唐东都分司留守刘允章,也在某种忐忑心情当中步入当地大讲习所的侧门之中。
他乃是咸通九年特科贡举的进士,后来历任省台翰林学士承旨、礼部侍郎。也执掌过朝廷的贡举,又一度出为鄂州观察使、检校工部尚书,后迁东都留守。
直到黄巢犯洛阳,身为东都留守的刘允章既不能拒,而主动率一众文武出迎归降,以为保全阖城上下,结果也导致他在士林里的名声大坏,被市井小儿的歌谣讥讽为“贼直谏”。
刘允章本以为自己就此坐废家中枯守等死了。但没想到南边的太平贼突然对自己起了兴趣,只是一纸通告之下就把他从隐居的坊里重新找出来,连带十几名家口一路迢迢的送到山南东道来。
“穆……内官?”
然而他很快意外无比的见到了,前来相迎和带路的前内黄门使穆好古,以及他身后跟随着脸色有些阴郁冷鹫的无须男子,却是来自淮南监军院的小使张承业。
“见过刘公,接下来刘公的行程和安置,便就由杂家来带领了……”
穆好古笑容可掬的热切招呼道:
“其实杂家也是颇为羡慕刘公的,当初一封直谏书名扬天下;更是令罗总监、杨资政赞不绝口;更莫说,如今大伙儿可都学过您的‘八入九破、八苦五去’之说啊!”
“只可惜朝廷既不得所用也不纳诤言,反而令刘公这般人物闲投散置……乃至当初黄王大兵所至,若不是刘公舍身折节相求的话,只怕神都上下皆为齑粉了吧……”
听到这话刘允章却是感触莫名的有些辛酸和眼润起来。自己早年也是有过生民治乱的大抱负和志向的;当初朝廷令他主持科举考试,就出了个题目——《天下为家赋》,便有人上奏说他存心不良顺势被贬官外放。
于是,在经历这些让人心灰意懒的事情蹉跎多了,他也不得不为了身位前程计而和光同尘,最终泯然于众衮衮诸公,本以为就此浑噩余生了,却世事弄人一般的难免晚节不保。
当初贼军席卷中原而兵临城下,诸多节帅、守臣皆不能制,朝廷赋予众望的大臣(崔安潜、杨复光)、名将(曹全晸、齐克让)也相继败亡或是逃走;
他这么一个闲投散置的东都分司留守,也被赶鸭子上架式的拉出来面对汹涌而来的贼势;在此局面下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难道就只有事到临头束手一死以报国家厚养么;
为国死节倒是一了百了的容易了,但是若是因此激怒了正当气焰嚣张难当的贼军,那偌大的神都上下怕就不是死上他刘允章区区一家,或是抄杀一些文武官员那么简单了。
正所谓是这般忍辱含垢、屈身事贼的骂名,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待的起;身份低了分量不够不足以打动贼首之,而态度太过强硬了死了也就白死根本毫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