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不但让他在后来的一系列刺杀事件的干系当中得以脱身出来,成为被太平军“千金市马骨”的幸运儿和风向标。而在会稽十四家幸存下来的部分人家当中脱颖而出,还成为了某种意义上保全家族和世业的救星使然。
至少在如今的江东三路,但凡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旧日的朝廷已然没有再回来的可能性了,而除了少许流窜在外的贼匪和乱兵之外,地方上也几乎没有人能够反抗和动摇太平军构建的统治秩序,及其所强制推行的诸多“新政”(严刑峻法)。
那他们这些乡土人家的代表,就只有卑微而恭切的曲身下去,努力的改变自己来适应这种新状况和前所未见的变局。乃至在求存求变当中竭力逢迎之,在保全家门和姓氏的基础上,也成为对方所代表强大势力的一部分,就更妙了。
因此,他也犹自记得到任前祖父在宗祠里独自的淳淳叮嘱:
“宗家那些人的话你也就听听罢了,且莫要为之挂怀和过于上心了!若不是太平军对于这些宗姓煎迫过甚,那岂有我等这些支系的事情,又哪来的报效机会?”
“归根结底,男儿丈夫但凡一切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只消你在督府那儿的功名前程立身愈稳,本家的根基就越是巩固;就算一时败落了也有起复之机。”
“可要是你因为家中的利害关系牵扯太多自坏了前程,那可真是愚不可及的舍本求末了。莫说只怕宗家那儿要弃之若敝,本家也不会轻饶过的。”
“说一千道一万的,就算是本家一贯以宗姓马首是瞻,但世代商贾的名声和境遇,又怎么比得上你走出来的这条坦荡仕途呢。”
想到这里,他听着外间的呼喊声,看着走远几乎要被各种污物堆满的牢车,又忍不住好好痛饮了几杯;至于作为插曲出现在自己生命中那个女人的面孔,却是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而在上游数百里之外的江陵府。比邻着大讲习所的藏书馆建筑群,以及占据了一整条大街的印刷坊和书铺、文具行、字画铺子;专供各种太平军的高层俘虏,进行改造和发挥余热的大阐明寺中。
随着敲响的暮鼓声而再度迎来晚食的光景。只见三三两两穿着特殊条纹布衫的人等,开始汇聚在了逐渐弥漫开饭菜香气的斋堂里,而开始凭牌领取自己属于自己的一份吃食。
虽然其中大多数是身为败军之将,或是曾经方镇大员的俘虏身份;但是除了日常强制必须完成的工作定额之外,督府在食宿上提供相应的待遇水准也并不差。
比照的是大讲习所中的普通教师标准;除了总是会有剩余夏利的汤饭粥饼之外;时令的瓜菜和鸡鱼,长期贮存的风干腊味,时不时都可以交替出现的。
只是当前楚州刺史(防御使)高越,匆匆忙忙而又心不在焉的掂着食具走进来的时候,不大的斋堂里面已经坐满了大半数人头,而在形色各异的取用和小声交头接耳着什么。
神不守舍的他也无暇理会什么,就站在稀稀拉拉的队尾。凭借自己“丙子十八号”的木牌,舀好了一大勺麦饭,再浇上绿油油还加了许多姜末的莼菜羹,然后正想走向另一处红呼呼的糟鸭块,突然几句叹息声钻入他耳中。
“听说找到高渤海了,正在押解前往江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