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位李大贵人如今也是田氏败亡之后,占据行在大多数的新宦群体的天然保护伞和主心骨。然后才是次一等的殿中、内侍两监下各局、坊的令丞官,他们多少掌握了部分的宫苑、馆所和行在日常起居的一应用度。
因此,除了例行的俸料和赏赐之外,多少也能从本职当中所获一些额外的进项。此外,到了她们这个级别和层次,则是可以被外放去监镇而成为某处方镇的监军院使,只要不是运气太差,遇上藩帅与朝廷翻脸成仇的情形,基本上都能在任上满载而归的。
但是如今,尚且还在朝廷麾下听命的藩镇,也不过剩下剑南三川和西北各路的七八家存在了。而其中西北各路实在是路途遥远而沿途不靖也就罢了,出镇监军还需要杨氏兄弟的暗中首肯才能成行的。因此剩下来行在直接可以影响到的剑南三川外加一个秦州的天雄军,就成为了这些内宦中上层抢破头的美事了。
而后,才轮到各个具体殿院、仓所、内坊的值守宦官。原本通过一些私下倒卖、盗卖的分肥勾当,也是能够在宫外安家置业的。然而如今已不比过往在长安大内时的光景,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宫室、馆园和林苑,乃至是皇田御庄,可供他们私底下牟利一二。
再加上,经过了田氏内外勾结乱权,而忠君报国的杨氏兄弟在外领军之后,如今的大唐圣主对于他们这些内臣,虽然依旧亲则亲之而信重不减多少,但却再也未能像过去一般的动辄不分巨细的一概重赏之,或是轻易的委派各种出外差使了。
这就让他们这些中下阶层的宦官有些日子难过了。当然了,在他们之下还有众多毫无品介和司职的黄门小儿,就卑贱如同大户人家的奴仆一般的任意驱使和补充,大多数人也许一辈子都是在某处清冷宫苑里草草度过;而根本没有靠近或是见到圣严的机会,就更没有人会在意什么的。
因此,在大多数人没有能得到出外任事或是差办的情况下,一个能够凑份子做生意,还能得到定期分红的机会,就显得尤为难得了。而李大貂裆虽然看不上这点进项,但也无法忽视手下呼声和诉求;不然他好容易聚揽在身边,以为对抗旧宦世家的人心也就散了。
故而在能够为自己分忧的情况下,对此他也是有所乐见其成甚至不吝暗中出力,将林深河推到西川粮台中的紧要位置上。而李常为也是因为不顾脸皮拜在,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李大貂裆膝下,才抢到了这个以代言人身份出来公私两便的机会。因此他显然比林深河更加在意相互之间的共同利益。
然而对于林深河而言,眼前的这一切显赫风光都是虚浮如梦的;或者说身处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对于他内心的煎熬和拷问。他毕竟不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密谍和探子,而只是小商人出身的狡谲和临机应变,能够一步步走到现在,却是各种因缘际会后阴差阳错的结果。
因此他曾几何时的夜不能寐,提心吊胆的如履薄冰;一边听说和期待着太平军在南方攻城略地的消息,一边强颜欢笑的与成都城内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周旋着。他一度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崩溃或是发昏了;也几次三番萌生出想要诈死脱离的念头。
但是最后还是以某种意义上的商贾本色给坚持了下来,变得越发手段老练和逢源圆滑起来。然后在表面上习惯了外间饥寒交迫,而朱门高堂之上的奢靡放荡。被迫娶妻然后又在新婚之夜爆发了身份危机。好在都已经过去了,而他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而不用担心在梦话里露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了。
林深河如此思量着拜别出来,又回到了自己新收下的宅院兼商馆当中。就见到守候在其间的跟班小厮,也是后方派来专门协助自己的密谍之一,少兵营第一批出身的卫小狗迎上来,刻意用浓重黔地口音的强调道:
“郎君,可曾有家里头那边的消息么?”
“已然确认过了,估摸着就是老家来了人了……不过,才做了点小生意,就被人家大业大的给盯上了……”
林深河意有所指的道:
“那是否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给通个气儿?毕竟,都是老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