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蛰伏于射洪城内的贼军得到后续补充而开始主动出击之后,他们依靠烧杀掳掠建银所维系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了。在一次接着一次被埋伏和截击,又仗着马力和熟悉地形,勉强挣逃而出的损兵折将之下,让陈儒嗅到了某种危机和大难临头的意味。
所以,他最后在来自后方的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贼军,形成最终包围之前抛弃了利于平地奔驰的坐骑,还有那些发动和聚附起来的土团乡兵们,带着最后的八百十人钻进了射洪城以东的山林之中,才算是摆脱了初来乍到尚且不熟悉地形的贼军骑兵追击。
只是,当陈儒等人沿着山中的猎道走出来,并且得以步行回到州城郪县的时候,身边能够继续跟随的也就剩下最后二十多号人了。相比当初千骑纵横往来的意气风发,可谓是凄惨和落魄到了极点。
但是,由他带来的关于与那些贼军接战和遭遇当中,所获的关于地方上讯息,还是让宋浩不得不重视起来,而暂且放过了追究其责的打算。因为,那些贼军在射洪等地方上,已经不是简单抄掠大户和富室,或是鼓动和招募那些贫户、穷家,为之驱从和协力。
而是在抄没了那些乡土豪姓大户和胥吏、官绅之后,又分派人手开始正儿八经的就近丈量土地和清查户口,并且让那些穷棒子当中自行推选村头、里正之人,又从中委任了许多临时协办的吏员;根本就是一副摒弃了旧有乡班士绅制度,而另起炉灶的长远治理打算。
如果真让贼军这些明显想要反客为主的图谋和手段得逞了,就此掌握了地方的钱粮和丁役而站稳脚跟下来;那就意味着大唐官府治下的天翻地覆,和敌我实力对比的进一步彼消此涨;就算日后那些逃到州城里的官绅、胥吏们还有机会重回乡土的话,也未必能够继续讨得好了去。
想到这里,宋浩却是愈发的痛心和棘手起来,只恨自己当初在尚且占有优势和上风之际,出于保全实力计而未能派出更多的敌后骚扰和牵制的人马,让这些贼军轻易的摧残和掌握了地方的局面。
随即,他又对着身边的朱敬枚决然到:
“还请监院让人告诉行在那头,东川军此番自顾无暇是去不了!非但如此,我还要更多的援军和输送;不然贼势一旦突破我东川地界,难道仅有一道鹿头关之隔的西川境内,就能独善其身讨得好去么?”
而作为渝州别遣军的正将钟翼,也在隔着一道江水的南岸土丘上,隐隐与之遥想对望,而用一副风磨铜的千里镜,仔细打量着郪县(今四川省三台县)城上下的布置和格局。
这是一座位于江流折转处的台地上,少有厚实夯土又包裹着大量碎石贴墙的较大城池;光是南面视野当中城墙部分就有约三四里宽;除了西北、西南向折转而过的涪江干流之外,又有从城南墙下绕过的支流郪江,郪县也因此得名。
也因为自古涪江水运极便,以相对于陆路便捷、通达的交通方式,而商贸往来如织。船只逆流而上可行至绵阳、江油的西川腹地,顺流而下至射洪、遂宁、合川、渝州等峡江水道。这里又是凯江入涪江的汇合口,船只向西逆上而行达中江。
故三台自开埠以来就是蜀中货物的集散中心和重要中转地。号称“左带涪水,右挟中江,居水陆之要冲,为剑南都会”。也因此聚附了大量的土客人口和财力列为上州,自乾元以后又充当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
最盛时梓州有户六万一千八百二十四,口二十四万六千六百五十二。其中最精华的三成都汇聚于州城郪县之内;故而郪县也是一度比肩成都的,蜀地第二繁华望要大邑所在。
而郪县东、南两面都是临水面江的天然险要。只有丘陵遍布的北面和西面的陆地,才有可以作为施展开兵力和进行围城作业的传统意义上的开阔地形。然而这里却是分布大片水稻田,虽然已经被清野坚壁过,但是田里的积水和淤泥也是不小的妨碍。
而作为唯一一条南北向穿过城东狭窄临江地带的官道和陆上商路,几乎就是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来自城墙,居高临下投石射箭之类打击的威胁之下,而随时随地就可以将其轻易的截断。就连江边原本看起来品位繁密的城下坊和码头也被焚毁,而不给太平军水营从容登岸的靠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