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身为剑南三川先锋都兵马使的王建,为什么突然对他起了杀心;高仁厚也在事后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本按照他的暗算和策划,在三川相继沦陷之后;已经入关的数万这蜀军,便是他日后反攻和卷土再来的本钱。
但是显然这也引起长期引兵在外自专一方之后,心思和态度、立场也时过境迁的王建猜疑和嫌忌。于是乎,他这个丧师逃亡的西川节帅,俨然就成了侵夺对方麾下兵马和权柄的潜在威胁了。
如此一步步回想下来,固然是让高仁厚揪心竭虑的悔憾不已,但也暂且忘却了身体的疲累和饥饿,慢慢陷入了昏沉睡意当中。而在并不怎么安稳梦里,他一次次再度面临贼军的火器轰击,而看着那些舍生忘死的子弟在身边一片片的倒下……
也不知到过了多久,高仁厚终于克服了身体的疲惫不堪和休息不好辗转反侧的酸痛,而在怦怦的激烈心跳和浸透后背的汗水中,强撑着慢慢的醒了过来。
然,他只觉得眼睛有些火辣辣的睁不开,而脸颊上却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无意留下的泪水还是夜间滴落的露水。然而高仁厚努力眨着肿胀的眼皮,而叫唤了两声之后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声音,不由心中再度沉下来。
显然,就在他夜里昏昏睡去的这段时间里,追随在身边最后这几名亲兵也相继离他而去了;就只剩下一堆杂乱的脚印和搅散开来的烂稻草,昭示着曾经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于是,在好容易侥幸逃出长安之后,高仁厚却发现如今以天地之大,居然就再没有他可以投奔和容身的所在了。而当他满心悲哀与抑郁的撑起身体,走出这处村落的时候,却冷不防见到了远处扬起的尘埃。
霎那间高仁厚绷紧了身体,然后又松弛了下来。他这一生做过很多次的选择,也由此获得了比失去更多的回报;但是显然此时此刻,他已经再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了。
不久之后,面对着沿着土路骑着骡子奔走过来,一小队青袍灰披风、鳞甲笠形盔的兵卒;站在路中间的高仁厚毫不犹豫的作势引颈就戮道:
“某家便是西川节度使高仁厚,大好头颅尽可来取,自有一场富贵前程……”
“这世道真是的,又闹出个失心疯的么?”
然而对面领头之人,却是撇了撇嘴毫不领情道:
第1036章 严秋筋竿劲(二)
而在长安城郊不断发生攻战的隐约厮杀和隆隆轰鸣声中,在关内四面行营都统,河西陇右招讨大使,中书令郑畋的筹划之下,拥立新一任储君兼监国人选所召集的大朝议,也在仓促修缮过的延英殿内终于如期召开了。
头戴黄玉三梁进贤冠,身穿七旒五章的紫科毳冕,腰配玉装剑、金龟符、金玉带的郑畋;也盛装打扮而表情肃穆的站在,代表天子权柄的空御座左下首一阶之上,眼神犀利而端重的望着每个进得殿内来的文武臣属。
只见那些相继入朝文臣的朝服胸口和肩臂上,同样绣有鸾衔长绶、鹤衔灵芝、鹊衔瑞草、雁衔威仪、俊鹘衔花、地黄交枝等名目;而在武官的正装朝服上则是变成了瑞马、角兽、熊熹、飞虎等等锦绣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