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都说高筑城,如今各地的城池和直道已经不知道修筑了多少;信塔驿所何止千万计;矿冶山场遍布各道……”
“当年又说要广积粮,如今大江南北处处丰饶水旱不患,而官私储集足供数十载有余,水陆货殖往来终年流转不绝……”
“当年说还要缓称王,结果您这大都督的尊号一用就是十数载,大伙儿是好说歹说的心意拳拳,这才进位为大王之尊。”
“结果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眼见得整个天下都快打下来了,可是您还是安居王号之尊;。”
“世间群豪皆称王号,就连个尸居余气的沙陀胡,都敢伪称旧朝天子;大王与之同世而处,岂非名不正言不顺呼。”
“如今万事俱备,皆已水到渠成,还请大王早正大位,以顺天命人心……”
“还请大王行行好吧,且多给我等多年追随的兄弟们一些盼头吧……”
诸如此类的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晓以利害的进言纷纷,刹那间就将周淮安淹没在了其中;至于原本用来维持秩序的参军、参谋和虞候们,更是苦着脸而手足无措的被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给用身体毫不客气的挤到了一边去。
……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西道沙州城内,身为前任归义军创立者的大公子,如今的第三任归义军节度使张淮鼎;也在轻缓敲击的云板叮咚和隐隐约约的报时鼓点声中慢慢的醒来。当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摆脱了缠绕在身上的雪白肢体,又在奴婢和侍儿的侍奉下洗漱穿戴整齐,用过了丰盛的早食。
这才在前呼后拥的扈从和仪仗之下,来到了位于前衙的节堂正厅之中。而随着敲响的云罄,也是端坐在上首的张淮鼎开始升堂议事,接受诸多属下汇报或是接见外来使臣的世间。然而,最先上的前来的却是一名青袍八字须的属官,用一种恭恭敬敬的声音道:
“节上,来自硕阳、晋昌、敦煌二十三家的当主,已经在雪地里跪求了一天一夜,是否?……”
然而张淮鼎听到这话却没有开口。记忆又似乎回到了当初他历尽千辛万苦,而刚刚回到了沙城城下却被籍故拒之门外的那一夜;然而作为瓜沙之地实至名归的多年当主,张氏有的是愿意开门迎奉的内应;于是,那也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索氏为首的党羽极其亲族几乎被铲除一空。
然后,隔天张淮鼎又毫不犹豫流放了最为支撑和力挺他,与前任节帅兼族弟张淮深争夺名分大义的家族元老、归义军右长史、监察御史张文彻一门;然而,如此激烈的手段也难免引起了昔日归义军治下,作为政权重要组成部分的那些豪姓大族,隐隐的兔死狐悲和暗中的抵制、反抗。
他又在护送自己回来的这位太平军别将帮助下,收拢瓜沙周边六镇所属的张氏旧部和军户世兵之家;逐一的清算和查抄瓜、沙城内那些曾经附逆作乱或又是的家门,开仓放粮赈济孤苦百姓;让原本已经渐渐离心的附庸十民部,重新归附于麾下重建了一支轻装骑兵。
然后,以这些步骑武力为凭持,他宣布开始重新核算和清丈,自议潮公大中年间以来再也没有怎么变化过的田籍和户口;然后也不可避免遭到了地方上世代维系的豪姓大族,所暗地煽起的反乱和骚变;但是在从征关内之后缺失了大量青壮年的这些家族,又怎么抵抗的了成建制军队的压制。
所以,在他先下手为强的各个击破的一片望风披靡之下,仅仅用了很少的流血和牺牲,就查抄出了大量隐匿的田土户口,也重新为他这位战败归来的新帅树立了权威和榜样;而剩下的世家大族也是胆战心惊,才有了眼下这么一幕的情形。